梦境中的画面扑朔迷离,一会儿是长着两对翅膀的虫族,一会儿是鲜血淋漓的拨皮抽筋,再转头看,那只吃人骨血的怪物竟顶了个白毛球似的脑袋,一双豆豆眼无辜的望向自己。
安晚惊出一身冷汗,笔直从木板床上坐了起来。
睁眼是曾经待过半天的清洁工临时住所,昏迷前剧烈的头痛现在已经缓解了很多,考虑到白毛球崽没有手脚还是只宝宝,那么把自己挪到这里来的只可能是那个人,或者说那只虫。
安晚看向抱臂靠在木板墙壁上的异类,犹豫半晌才开口:“是你把我带过来的?”
海盐没太多表情的颌首,低垂着眼睫用匕首般的羽毛修理自己的指甲。
安晚无法想象自己如果孤身一人昏迷在下水道里会是什么下场——在虫族横行的狩猎日,这跟扔一块鲜肉在路边自助没什么区别。而他更无法想象的是有一天自己居然会被最厌恶的侩子手搭救,这只虫族也许吃过很多脑子,但无法否认的是他没在自己面前杀过人,更没伤害过自己。
少年在种族道义和个人良心之间挣扎良久,最终轻轻吐了口气:“……谢谢。”
一级虫扫了他一眼,准确来说应该是在注视爬到少年头顶的白团子,冷淡的声音没有起伏:“我并没有主动救你。”
他这么说安晚反倒松了口气,他一点都不想跟种族敌人有什么纠缠不清的关系,飞快的开口道:“无论如何我欠你一条命,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会还给你。”
海盐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并不觉得区区肉畜有救他的能力。
空气再次安静,安晚注意到一级虫的左翅不和谐的向外扭曲,地上散落了几根铁灰色羽毛,可能是之前在斩首二级虫的时候硬碰硬的折损,也可能是在他昏迷的时候有其他虫族来袭。
海盐顺着小人类的视线看到自己翅膀上,随手就把骨折的翅膀掰断再接回去,强大的自愈力作用下只要半小时不到这片翅膀就会恢复如初。
安晚目瞪口呆的看着敌人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的对待自己的身体,心想:这样的大型骨科手术哼都不哼一声,难道不疼?
“不疼。”海盐淡淡道,原来安晚震惊之下一不小心就把心声说了出来。
也是因为虫族痛觉太低,在不飞行的情况下他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自己翅膀折了,否则早就掰断重长了。
不愧是战争兵器种族,安晚暗自心惊,恐怕只有集合众多星系级异能者才能打败这样的种族,而十年前双子星沦陷之后星系级异能者死伤殆尽,现在虫族越来越多,联军却只剩下寥寥无几的行星级在支撑了。
正沮丧着,一级虫突然开口询问:“你叫什么?”
安晚不想理他,他觉得自己没必要跟任何一只虫族发展交换姓名的友谊,可惜形势比人强:“安晚。”
虫族点头,紧接着就问:“那他呢?”他细长的指甲指向盘在安晚头顶的白团子,声音中透露着紧张与期待,看起来根本就不在意这个小人类的名字,第一个问句只是抛砖引玉的砖。
白毛球崽在玩安晚金色的软发,冷不丁被点了名,警惕的回望海盐。
“崽……阿宰。”安晚答。
海盐追问:“哪个zai?”
“宰虫杀羊的宰。”安晚故意恶心他。
海盐毫不动怒,反倒高兴的念叨了两遍白毛球的名字,尾巴摇动得飞快:“宰大人,我叫行。您可以,可以给我赐个名字吗?”
白毛球崽不是很感兴趣的把头埋进金发中,吸了一口饲养者清爽的气息,全身的白毛都舒服的张开了。
没被搭理的一级虫显然很失望,摇晃的鳞尾也垂了下去:“也是,我太弱了,没资格被大人赐名。”
“你不是叫‘行’吗?”听了半天的安晚插嘴问。
“行是族系的姓氏,除三级虫外的低级虫只是战备资源,随时可能战损,没必要取名字。所有行氏族的一二级虫都叫行,就如所有白氏族的一二级虫都叫白一样。”
这种说法安晚还是第一次听到,不禁为虫族冰冷残酷的社会制度战栗,同时他注意到这只名叫“行”的一级虫对三级虫并无多少敬意,却口口声声称呼阿崽为“大人”。
如果他们不是以等级论尊,那三级虫靠什么去指挥未开智的低级虫,而阿崽到底在什么地方征服了他?
行本来对赐名也不报太大希望,能知道大人的名字就已经很开心了。他暗暗握拳,只要自己变得更强,总有一天能得到大人亲自赐予的名字。
接下来两天时间里三只各不相同的生物就蜗居在小小的临时住所里,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安晚复杂的看着行每夜跪下恭请白团子享用,而他家没心没肺的毛球就那么凑上去插尾巴,抱回白团子的动作都迟疑了不少。
羊吃草,我们吃羊。
那么涮羊肉的同时就相当于涮了草吗?
“你为什么要吃羊?”安晚一指头将趴在胸口的白毛球崽戳得翻了个面。
白毛球疑惑的歪头,它这两天下来又养肥了一圈,现在安晚的脑袋已经完全不够它趴了。被戳了毛球也不恼,它面对安晚的时候脾气一向很好,蹦蹦哒哒的把自己挂在肩膀上,像只快融化的冰淇淋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