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的时候,王子兴来找他。 “她呢?” “你是说学姐?她回家休养了!” 他状似不经意地问:“她是得了什么病吗?” “没有,学姐她——她父母过世了!” 握着文件的手一紧,他的目光锐利地扫向王子兴:“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上次见面前一周。” 难怪她上次看上去这么异常,原来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她老家在哪里?” “这个——我真不知道!” “一个公司的,你竟然不知道!” 王子兴一脸无辜:“这个——我们公司除了阳总,都不知道学姐老家在哪啊,阳总说,学姐她心情很不好,不希望我们去打搅她。!” “这次来,是因为师姐走之前让我以后跟您这边联系,她让我告诉您一件事,如果沪指突破4500点,就是您考虑将自己手中的股份抛售出去的时候了,等到明年开春,再考虑买入,她请您一定要相信她,她不会让您失望的!” 五月下旬,沪指一度逼近5000点,可他在4500多的时候,就把自己的股票全部抛出去了,他的行为可谓疯狂,可是他却不怎么慌张,一方面是因为他明白这是一场没有选择的豪赌,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相信她,相信这个只见过三此面,就销声匿迹的女人。 公司里最近兴起了炒股热,就连黎宁这样没有多少积蓄的应届毕业生,都把自己的大部分积蓄拿来买股票,专家们、老股民、分析师都在说,沪指6000点才是极限,不管合不合理,至少他们都愿意相信。然而到了六月底,当沪指暴跌至3900时,整个公司集体陷入低迷,一半人抛售了股票,一半人愿意坚持,愿意坚持的,反而是那些持股比例较大的股东。 当他不断庆幸时,他很想跟她分享喜悦,当面谢谢她,他很想告诉她,你是对的,他们都错了!很想拥抱她,对她说“好久不见”,问问“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然而,她就像一阵烟火,曾经让他遇见过最绚丽的存在,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转眼到了十二月底,天气转凉,田恬穿了件厚实的灰色棉袄,站在草坪里,抬头望天,连着下了几天雨,今天总算天晴了,天气预报说下周会下雪,气温降到零下,她得赶紧把被子拿出来晒一晒。 这次的雨雪天气会持续近半个月,她得下山买点东西,等真的冻路了,就是想出去也难了。 她系了条围巾,把脸用围巾包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才推了摩托车出来。 发动摩托车的那一刻,她想起上次与她一起坐摩托车的人来,他已经两个月没来了,虽然她之前希望他少来或者不来,可当他真的不来的时候,又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山中寂寞,她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可当夜晚来临的时候,仍会觉得孤单。 如果李随安他们从没出现过,这种感觉或许还不会这么强烈,可他们来过了,给她平静的生活添了一抹色彩,当这抹色彩消失的瞬间,越发的突显了黑与白的单调。 估计他是新鲜劲过去了吧!这里又怎么比得上城市里多姿多彩的生活? “滴——”对面山上响起了汽车喇叭的声音,想必是收橘子的人来了吧,每年这个时候,山那边就会热闹起来。 她们这里最常见的水果不是梨子也不是葡萄,而是橘子,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少一点的一年也能收个几千斤,多一点的,一年十几万斤不成问题,以前橘子没销路,很多烂在书树上都没人摘,现在除了网销,还跟鹤城市各大超市签了合同。 对面山上以前是个临时存放橘子的大仓库,后来索性改成了中转站,这里就建在桔园中间,果农摘了橘子,直接送到他们这里,再一起运到市区,不仅便利了果农,也便利了销售商,今年橘子收成比往年好,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赶在下雪前全部运走。 赶集的时候,又碰上了上次卖李随安鱼干的那位大婶。 “小田,又来赶集哦!” 田恬笑着点头:“这不是过两天要下雪了吗,下山来买点用的东西。” “那也是,你那个山上真的是不方便哩!哎呦,上次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后生噶哩?” 田恬想了想,蹲在她的摊前挑一颗白菜,四根萝卜,说:“婶婶,那个人是田玉婷男人的朋友,上次田玉婷结婚,他过来送礼的,路上碰到,就顺带了他一段路。” “是这样啊!”大婶还是有些不信,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嘀咕着:“上次看着就不是一般的关系啊,那小伙子听我说两个人很配,还很高兴,把我的鱼和蒜都买了!” “什么?” 大婶回过神来,“啧”一声:“哦哦,我说也是,我看着你们也不太合,那小伙子长得太好,只怕是个花心的。” 田恬笑笑不说话。 大婶像是想起什么来,搓了搓手,一把抱住田恬手臂:“小田啊,既然你还没有对象,今天说什么也不能让你混过去了,年纪都这么大了,一点都不心急!” “你还记得上次跟你说的那个麻阳后生噶啦,姓宋,人在广东果边当兵,他今年三十三,老头早死了,老娘七十多,这回病得不轻,他特意请假回来了,人就在街上,你去见个面啦!” 田恬扭着手臂想要挣脱,可大婶的手劲儿不是一般的大,牢牢箍住她,只能放弃挣扎苦笑道:“婶婶,这——我还有事!” “又想骗我,你能有什么事,东西都买这么多了,要是还有要买的,告诉我,我帮你去买!” 田恬真是哭笑不得,心知这回是真的躲不过去了,好吧,就去见见吧,也不会少一块肉。 凉菜店摆了一桌麻将,里面围了一群看麻将的人,门口台阶上摆了辆推车,上面放了二十几个大号玻璃瓶,里面泡了各种各样的凉菜,守着凉菜坛子的是个面黄肌瘦的老太太,下巴尖尖,眼睛浑浊,里面是跟他同一张凳子,穿着军装,坐的笔直的男人。 这就是大婶介绍的人吧,那个男人看上去有些成熟,这是田恬唯一能想到的,用来委婉形容他的词语,因为他看上去不像三十三岁的人,脸比较显老,像四十岁,再加一个大啤酒肚,就更加一言难尽了。 看到她的那一刻,老太太先黑了脸。 “你好,我叫田恬!” “阿姨好!” 老太太别过头,根本不搭理她,她松了口气,心想幸好啊,这老太太看不上她,不然她还真得好好想想怎么拒绝,又不伤和气。 那个男的抬头问,没有表现出讨厌或者喜欢的情绪,只是问:“你现在做什么的?” “以后打算在鹤城市买房吗?” “父母都是做什么的?” “额——”没想到这人还挺直接的。 “我没有工作,在家种地。” “没打算在鹤城市买房。” “至于——我的父母,都过世了!” 老太太脸色更黑,站起来就要走,早在不远处观察的大婶立马冲出来,笑眯眯地扶住老太太劝:“老李姐,这么快就回去了?多聊聊撒!” 老太太甩开她的手:“有侬个好聊,我港我们好歹也是一个大队出来的,以为你人靠谱,你看看给我儿子介绍的都是什么人!” 大婶对田恬摇摇头,暗示她不必介意,又说:“小田也是个大学生哩,配得起你儿子!而且人又勤——” 老太太脸涨得通红,声音大到连站了几米远的田恬都听得清楚:“大学生怎么了,现在哪里不是一抓一大把,要老头没老头要娘没娘,还没工作,一个帮衬的人都没有,难怪年纪这么大了还嫁不出去!” 那男人站起来,一脸歉意地对田恬说:“对不起,其实你还是很不错的,但是我妈不同意!” 田恬看着他,“呵呵”笑起来:“我们就说了几句话,你怎么就知道我还不错了?其实我跟你不熟,来见这个面,都是为了长辈的好意,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 她不是来听别人数落自己的,她这几年虽然改变了很多,但脾气还是没变的。 拎了自己的东西,像是没看到她身边的男人和那位老太太,笑着对大婶说了一句:“婶婶,多谢了,我就先回去了,家里确实有事,其实这种事情要双方同意的,他们家没看上,我也没看上,就没什么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 老太太半晌没说话,等人走远了,才敢朝她后背瞪一眼,骂骂咧咧:“爷娘死的早,没人教!我儿子是大学生,还是三级士官,你还看不上,啊呸!” 背后突然响起一个突兀的声音:“这位奶奶,你是要给你家儿子找个好媳妇吗?” 等田恬回到家,发现院子里多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