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急诊外科的楼层人来人往。陆谦焦躁不安地在急诊手术室外的走廊上来回走动,频频地像手术室张望。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分钟,手术室的门一直没有打开。想起就在刚才那个小丫头满脸是血倒在地上的样子,他就说不出的惊惧恐慌。 陆谦今天本来是该在学校上课的,结果原本定好要到教育局开会的主任身体不适住院了,刚好他的课不多就被校长给派了出来。说是开会无非也就是那些老生常谈的东西,走走过场一上午也就结束了。和一群相熟的不熟的领导同行吃完了午饭正准备打道回府,又想起资格考核的事,就顺道去新华书店挑了两本参考资料。买好了书,陆谦也不再耽搁;打算直接去车站赶车回镇上。好在书店离车站也不是很远,他就想着走着过去。 正走着走着,陆谦看见前面人群里一个穿着短裙小衬衫手里拿着东西低着头往这边走的小姑娘;那小姑娘怎么看怎么像他的学生顾薇。不过应该是长得像吧,他的学生现在应该在家里才对;而且穿着也不同,顾薇那小丫头虽然平时就穿得挺好但也没见打扮成这样。不过,还挺像的,他想;又看了小姑娘两眼。刚好小姑娘这时抬了抬头,陆谦看到了她一闪而过的脸。真的是他班上那小丫头?他又点疑惑,不太确定地叫了一声“顾薇?” 前头低着头的小姑娘闻声抬起头四下看了看,没有发现他又低下了头。这下子陆谦清楚地看见了她的样子。绝对是他的学生没错。只是她不是应该在家照顾她弟弟吗?上个礼拜她来请过假,说是星期天和星期一家里家长不在没人照顾家,因此要请假一天。 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却出现在了这里,陆谦心里难免疑惑。于是再次开口要叫她。他这么大声的一叫,他那学生自然也就看到了他。只是学生看见他之后的反应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她没有迎过来跟自己打招呼,而是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拔腿就往马路对面跑。县城的马路人车混杂,这个路口又没有红绿灯。她这一跑不要紧,直直地就撞上了右拐过来的黑色轿车。陆谦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样被车子撞上带起,抛飞然后又重重地摔下,殷红的鲜血染湿了她身下的地面。 像是过了一秒,又好像是过了整整一个世纪。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打开,顾薇被慢慢地推了出来。陆谦悬着的心总算是着了地,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可看着顾薇被包得木乃伊似的严严实实的头和脸,还一直昏睡不醒;刚落地的心又给提了起来。连忙拦着医生问:“医生,医生。她怎么样了?” 医生是个老大夫,见多了这种状况;解释道“不用担心,伤得不严重。有点轻微的脑震荡;额头上缝了两针,脸上有擦伤为避免感染所以给包起来了,右脚扭伤骨头有点错位。现在大体情况就是这样。别太担心!先观察两天,没事的话就可以回家了。” 陆谦还是不放心,“她刚刚头上流了好多血。” “那是脸部擦伤导致的。面部皮肤比较薄,轻微地擦伤都会引起毛细血管破裂。我给她做过处理,已经没事了。” 那她怎么还不醒?” “她没事,就是累了睡着了。”说到这个,医生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小姑娘很能闹腾啊。” 旁边的护士也笑嘻嘻地插嘴道:“是啊,是啊。你们送过来的时候她那是晕过去了,刚进手术室就醒了。不愿意躺在床上,还不让医生给处理伤口;非得要下来还连打带闹的,还给医生的手咬了一口。好几次差点没从手术床上摔下来,最后还是给按着才把伤口缝上的。” 听她这么一说,陆谦下意识地往医生的两只手上看。结果还真在他的左手上发现了两排牙印;印子深深的还稍微有点儿浸着血丝,可见是给咬得不轻。“实在是对不起,医生。您忙前忙后这么久做手术,都还没来得及感谢您;这下还害您受了伤。真是很对不住!您的手怎么样?” 老医生对此倒是不太在意,“呵呵。没事没事,不用在意。我已经消过毒了。这就是点小伤,也就看起来严重。小孩能有多大力气。”说完一边指挥护士把顾薇给推到病房,一边嘱咐陆谦“小姑娘估计得一会儿才能醒。你一会儿去医院门口买个干净的盆和毛巾,护士站那里有热水;你给她手和脖子这些地方擦一擦消消毒。注意别把包着伤口的纱布给弄湿,不然感染了就不好了。我一会儿再让护士过来量一□□温,如果她醒了你就让护士叫我。别的没什么了。” “好的,好的。麻烦你了,医生。真是太感谢了!” 在医生和护士的帮助下,顾薇被安顿在了病房。陆谦按照医生的指示,找来热水和毛巾把能擦的地方都仔细擦了一遍;还问护士要来酒精给一些细碎的小伤口消了毒。期间,顾薇一直没有醒;也许是觉得疼痛的缘故,一直皱着眉。陆谦打量着病床上的顾薇:额头缠了厚厚的一圈纱布,脸大部分也被包了起来;只剩下眼睛和鼻子下面露在外面。左腿大腿也有伤,被缠了几道。看起来最严重的是右腿,整个右脚都被粽子似的给裹了起来。总的来说,是伤得挺严重的。虽说医生是说了没太大的问题,陆谦还是忍不住地担心。唉,也不知道有没有内伤。现在这样的情况,真的很让人担心。陆谦觉得应该把情况通知顾薇的家里人,于是就拿起手机准备给她家打电话。 陆谦在手机里上上下下翻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顾薇的备注,想了想这才记起他根本没有顾薇家的电话。陆谦不死心地又打电话回学校问了问学校的同事,甚至还让同事帮忙问了顾薇同村的学生。结果还是没有打听到电话号码。因为顾薇家压根就没有电话。不止她家没有,她们整个村也就两家人家里有装电话;其中离她家最近的一家都有四五里路,而且还没打听到电话号码。其实想想也对,固定电话是这两年才在伍平普及的,手机也是新新事物。而古林作为一个相对比较落后的乡镇,固定电话只有镇上和村里的极少数人家才有安装。而动辄几千块的手机,对大多数一年收入都买不了几部的农村家庭来说,更是负担不起。因此,没有电话也是很正常的事。 联系不到顾薇的家人,陆谦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等她醒过来之后亲自问她了。病房里就顾薇一个病人,陆谦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床前守着她。闲来无事,便把下午刚买的资料书拿出来。一边看书,一边注意着床头点滴的速度。没过多久,大概十几分钟的样子;病房门被突然推开了。陆谦以为是护士过来量体温,赶忙把书放下站起来。转头一看却发现不是护士,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从被推得半开的门外探着身体往病房里看。见陆谦转过身看他,便问道:“顾薇是这个病房吗?” 对这个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的男人陆谦感到很讶异,不清楚他到底是谁。但通过他知道顾薇名字这一点来看,很明显他是认识顾薇的。疑惑地道:“是。你是?” 听到他的肯定回答,男人好像瞬间松了口气似的。“可算找到了。我刚都快把这层楼的病房都找一遍了。小薇她没事吧?” “你是?” “哦。我是鞋店的老板。听说小薇被车子给撞了,我就赶紧过来看看。对了,这是刚刚小薇被撞的时候掉在路边的。被面馆老板娘捡到了,让我先收起来;我就直接送过来了。”男子说完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枣红色薄本子递给陆谦。 陆谦接过来一看,是一本银行的存折。刚想开口询问,就见男人又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钱递给他“还有还有,这是两件衣服的钱。晌午的时候有人到摊子上看衣服,小薇出去吃饭了正好不在,我就傍她卖了。钱我都收着呢。一件外衣和两条裙子;一共一百二,给便宜了五块,就是一百一十五。都在这儿,你点点。” 这下陆谦更疑惑了。顾薇?存折?钱?还有衣服?他觉得一定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指着躺在床上的顾薇对男人说道:“你是不是弄错了人?这里的病人是叫顾薇没错,可是她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呢。” 中年男人摇着头,“没有,没有。绝对没错,就是她。虽然脸被纱布遮住了,但是这衣服和这身高绝对就算小薇没错。我看到小薇那么多回,今天她还在我店门口摆摊呢,我怎么可能会认错。” 陆谦从他的话中敏锐地找到了关键字“摆摊”。各种念头在他脑子里呼啸而过,他觉得他完全有必要把整件事弄清楚。为什么顾薇会在县城?什么存折?什么钱?什么摆摊?还有,为什么见到自己会转身逃跑?对,就是逃跑。陆谦不由得回起顾薇见到他时的反应。当时他没细想,车祸发生以后他也没顾及到这些。现在想起来,她的行为实在很可疑;完全是一副猝不及防之下隐情被撞破后落荒而逃的样子。想到这些,陆谦不得不好奇他的学生到底做了些什么又隐瞒了一些什么。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直接问她她未必会确实回答。况且她现在还伤着没有醒过来。看来,想要知道真相只能在眼前的这个刚来的中年人身上下功夫了。陆谦内心思绪连连,但面上不动声色地向中年人旁敲侧击:“谢谢你来看顾薇。医生说她伤得不是特别严重,再观察一下就可以出院了。我是顾薇的老师,我叫陆谦。听你的意思,你是顾薇的亲戚吧?” 听他这么一说,中年男人赶紧否认到:“不,不。我不是小薇家亲戚。陆老师啊,你好你好。是这么回事,我是步行街南头大众鞋店卖鞋的;小薇不是租了我店门口的地方摆摊买衣服嘛,所以就认识。小薇这孩子乖巧又懂事,附近做小买卖的街坊邻居都挺喜欢她,平常能照顾就照顾着点。这不,老板娘知道她被车撞了就把她掉的存折送我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