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父子乘马车返回高宅,狭小的车内挤着两个男人,可是他们心却如同飘在云彩里,轻松得意。高壅子时而故作沉思,时而突然睁眼为小中大夫剖析每条河流上河正的性格,与其处事的原则。
马车刚到高宅,就听到高宅里鸡飞狗跳,祖母的呵斥声、南浑的骂声、孩子的哭声。高氏父子有些惊异,下了马车,踏入院内。只见南浑衣袖撸至肘部,手里拿着烧火棍子;高棱垂头丧气立在南浑面前,脸上还有抓痕;高条在纺屋门口探着头,两个孩子站在南浑的身后,一个闭眼哭泣,不停用袖子擦着鼻涕,另一个仰头面朝天的嚎哭。
高壅子刻意板起面孔,问:“怎么了,这又是怎么了。”
南浑微一施礼,随即瞥了一眼高棱,说:“你说,你告诉父亲是怎么的了。”
高棱脸上的肉抖动一下,嗫嚅着。
这时候稍大的男孙止住哭声,说:“祖父,父亲把家里母鸡孵化的鸡子偷拿出来给我们吃了,母亲生气了,谁吃谁挨打。”
女孙抽噎着说:“季父也吃了呢,他就没有挨打。”
高壅子微笑着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南浑有点愣了,她以为父亲更是会大发雷霆,她连忙补充:“这次母鸡只孵十只蛋,今早儿媳一看,只剩下六只,我就奇怪了,那卵哪去了。我问高棱,他竟然说被黄鼠狼吃掉了,黄鼠狼不吃在那孵卵一动不动的母鸡,单吃母鸡肚子下面的卵。”南浑越说越气愤,声音也就越发提高了。
这时祖母的骂声传来:“这些不孝的子孙,有甘的香的偏偏想不起啦祖母,那寡淡的、无味的往我这里端,这不孝的儿子才有不孝的孙,不孝的孙才有淘气的玄孙……”
高棱指着自己的儿子说:“是他,是他从鸡肚子下偷了一个卵,被我发现了,我俩就一起煮了,我……我以前可没想到可以偷这个鸡子吃的。”
男孙哭着说:“明明是父亲偷来给儿子吃的。”
这时,王宫内官送来三辆马车并一个赶车奴,这三辆分别为上大夫规制、中大夫规制、百姓规制,赶车奴为一十五六岁的伶仃少年,穿着粗布葛衣。高条大惊,从纺室跑跳出来,欲出宅相望,被高壅子拦在门内。
高条苦着脸:“父亲,你要相信我,我当日并不知道我吃的是什么卵,母鸡肚子下还有六只,一准个个都能孵出小鸡。”
男孙牵着女孙从祖父的袍袖下钻出去,爬上马车,大声地嬉笑。高夫人这才从纺室出来,高壅子腆腆肚子,故意不看妻子,和老仆说:“拿上钱,鸡啊鸭啊鹅啊都买上两只,给南浑养着。”
夫人和儿媳都大惊,这时二女婿曲集带着家奴,拎着一壶酒两尾鱼从门外走来,说:“恭喜父亲升迁,恭喜二弟升迁,愿二位今后宏图大展。”
这回高夫人才弄明白怎么回事,连忙接过女婿手中的酒和鱼,大人们往偏厅走去,高条领着侄儿侄女在三驾马中上下爬去,高条望着父亲的背影,大喊:“父亲,以后这三架马车放在哪啊,咱家也没地方安置啊?”
没人回应,管他呢,还是先玩着吧。
高夫人脸上终于有了愉色,是因为她的儿子,她聪慧的儿子终于有了近身之路。她手忙脚乱地宰鱼、烹鱼、洗鱼,南浑灶下添柴,一会香喷喷的气味就钻出来了,两个小孙孙挤在昏暗的东厨门口,流着口水巴望着。一会儿,热气腾腾地蒸鱼就出了鼎锅,女孙喊着:“祖母,我要吃鱼。”男孙也叫着:“祖母让我们尝一口嘛。”
南浑连忙拿起烧火叉作势要打:“都出去,出去,祖父、叔父、姨丈都在那等着呢。”
女孩子瘪嘴要哭。
高夫人连说:“小孩子,不能吃鱼,有鱼刺的。”
男孙指着鱼头说:“鱼头的骨头不易卡住喉咙的。”
高夫人摸着孩子的头,微笑着说,“就你滑头。”然后就用著把两个鱼头夹掉,分放两个碟子,给两个孙儿一碟,嘱咐着,“看仔细了,千万不要抢,仔细鱼刺。去找你们的父亲帮你们摘刺。”
然后又喊来高条,把另外一碟鱼头送至祖母房内。
没有鱼头的两条鱼,小一点的取了中断,尾部留给高棱和高条,大一点的分两半,靠近尾部的端给高极,腹部的端给曲集;今日采摘的野蔬也洗好炖了羹;待粟米饭熟了,高夫人就和南浑一起把饭菜送至偏厅。偏厅一下子充满饭菜的馨香。可当高壅子看到盘中的鱼,冷冷低问:“鱼头呢。”
高夫人柔和地说:“一个送至母亲房内,一个给孙儿们了。”
高壅子怒斥:“今日升迁,你就让我吃这头尾不顾的鱼吗?”
高极连忙起身:“父亲,今日确有升迁之喜,但咱家祖母为尊是头,儿孙为尾,父亲您中流砥柱,母亲如此安排正是顾及了头尾。”
曲集也慌忙说:“正是,正是,二弟说的正是道理。”
高壅子不好发作,说:“那将军府的食器呢,今日不用那食器,何时用那食器?”
高夫人气闷地走了,去找已经放好的屈府食器,等食器拿出洗好,发现高壅子都已经吃完了。
防治水患,刻不容缓。食完餐饭,高极坐着马车去了武械库拜会自己妹丈少将军屈应执。
武械库的那一条街道无非军士和匠人,铸铜的、打铁的、刨木的,还有军中医士在那晾晒草药。小中大夫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在一位军士的带领下,高极来到武械库的正厅,见到了应执和寒慕。
应执见到小中大夫并未着急起身,高极先行礼,说:“屈将军,下官因防治水患一事叨扰将军。”
屈应执说了一声:“哦,不知中大夫需要多少军士,军士们都要做什么事务?”
高极说:“下官粗略算计,应需一千军士,需要把昌乐境内的河流勾连起来,并且挖掘几个蓄水池。”
屈应执说:“好!寒副将,你今日就把一千军士借予中大夫,并嘱咐任凭中大夫调遣。”
寒慕略一沉吟:“我们只能说是借予军士,但军士是否听中大夫调遣,那就不是我们所能约束的了,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更何况,休战期征调,军士们怨声载道……”
高极说:“那可不可以让寒副将偶尔帮忙约束一下呢。”
寒慕迟疑地说:“这得问过将军。”
应执此时有些不耐烦:“我今日身体欠安,心情不爽快,寒副将要代我监察武备,专研战阵。”
高极说:“防治水患,利国利民,相信将军知道其中利害关系。”
寒慕此时横眉立目,冷笑道:“怎么地,中大夫,你说此话有何用意?你与将军同庚,我倒要问问你至今为杞国做了什么?你不是借王上口谕调兵吗?你要多少军士将军也调予你,你不要如此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