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久阴的天气竟然放晴，月牙边的云头渐渐散去，夜空中也闪出几颗星来。

只是北风渐起，林月汐坐在廊下，不禁打了个寒颤。

看样子，这场雪又没有了。六年没回到洛阳，如今回来了，竟然赶不上一场冬雪。

季瑊把喝得醉醺醺的林永年送回客房便直接到倾漓苑来了。站在门外，看着廊下的林月汐，他停了下来，看着她仰面看向夜空发呆的模样，心里荡起一阵暖意，若夜夜都安静如斯，他定会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身边，陪她看星星，看月亮，看着漫天的乌云退去。

“从前，母亲告诉过我，死去的人都会化作星星，给他们还在惦念的人照亮。”林月汐听见季瑊进来，轻声说道，“你说，他们会变成星星吗？”

季瑊沉默着行至廊下，在林月汐身边坐下来，亦仰起头来，看着月亮旁边最亮的那颗星星，抬手指了指，道：“还有人跟我说过，你想念的人，就是最亮的那颗星星。”

他微微侧脸，看着月光洒在她的脸颊上，漫天的星光似乎落在了她的眼中。

“可是天上的星星那么多，谁知道最亮的在哪里。”林月汐失神地垂下头来。

“我也不知道。”季瑊轻声道，“我已经，十几年没见过我娘了，我也找不到哪颗星星是她，或许，人死后化作星星本就是前人骗我们的谎言罢了。”

林月汐转过脸去，看着季瑊，月下两幅愁容。

北风吹拂，林月汐身子稍稍缩了缩，季瑊将外衣脱下，轻轻裹在林月汐身上，林月汐问道：“你不冷吗？”

季瑊笑着摇摇头：“喝过酒，不冷。”

他眼圈泛红，又仰起头来，对着满天星光长叹一声，“虽然我不知道哪个是我娘，但我相信，她知道我在想着她念着她，知道我在找她，她一定也在找我，或者，在何处看着我，替我高兴，替我难过。”他转过头来，温和地看着林月汐，又道，“舅舅和江安哥哥也一定会的。”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没有进去吗？”林月汐问道。

季瑊沉默一阵，林月汐轻声笑着，答道：“我怕。那个院子里阴森森的，谢府上下百十口的冤魂未安。”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季瑊道，他叹了口气，“我知道我拦不住你，只是洛阳的事情你不清楚，朝中局势你也不懂，况且已经过去六年了，就算是要查，也怕是无从查起。”

“下密旨的人就安坐在兴庆宫！接密旨的人就在季府，杀人的人也在季府，”林月汐道，“怎么无从查起？”

季瑊无奈地撇过头去，林月汐心头怨气片刻便涌上来，她冷冷地道：“或者，你是担心我查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吗？”

季瑊沉沉地闭上眼睛，咽了口气，道：“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林月汐沉了口气，将火气压住，沉默了片刻，她浅浅地笑着，抬头在看得见的天幕之上寻找着最亮的星星，“你没有经历过这些，你怎么会知道这对我有多重要。”

“可是他们已经死了。”季瑊道，“你还活着，剩下的路还长，你应该为自己想想。”

“你知道吗，如果不是我哥和秦少恭舍命把我推出来，我也早就死了。”林月汐道，“如果不是我爹”她哽咽了，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如果不是他放我一条生路，我也早就死了。我的命是谢府给的，可如今，我活着，救我的人都死了，换做是你，你会安心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