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柏流前两日才从别的省城赶回来,这日凌晨才赶到谷城郊外,妻子陈绾死亡的消息在途中听说的时候,他猩红了眼,是说什么也不肯相信,自己撇下随同的侍从,夺过一匹马就要赶回来。 侍从们放心不下,一小队紧紧跟着策马奔驰的姑爷赶回将军府。 是陈绾的贴身小丫鬟秋宁早起要为小姐洗漱打扮的时候才发现了她的尸体。江姑爷最近这段时间,总是要外出公干,虽说将军府里另辟了一座小院子给这一对新婚夫妇,但若是姑爷不在家,小姐还是会回原来的闺房歇息,按往常小姐不是爱睡懒觉的人,但今日秋宁在门外叫了不少趟,却都听不见动静,这才自己作了决定,推门进去。 小姐侧着身子朝里,背对着门外。秋宁是打小同小姐一起长大的,自然是熟悉的不得了,见小姐没有动身的模样,还打趣道“小姐这是知道姑爷今日回来,才疲懒在这儿吗?” 陈绾性子是个温婉内向的,听了下人们的打趣,总是要红着脸嗔怪的,可今日却是死死不发一声,秋宁又喊了几声,仍旧是没任何回应,这才走上前去,轻轻推了一把,这一推,陈绾的身子便直直地翻了过来,脸上青紫。 秋宁哪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吓得跌坐在地上,顾不上叫疼,扯着嗓子喊人来救命。将军府里的丫鬟、老管家匆匆赶过来,进了屋子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吵闹声惊起了将军和将军夫人,两人带着一队护卫急忙赶到陈绾的屋子里。 陈绾死了! 陈将军膝下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亲娘走得早,打小又是被乳母拉扯大的,本就同自己不亲,如今好不容易团圆了小两年,却这么平白无故地死去了,饶是他一个铁骨铮铮的武将军,战场上的硬汉子,捧着那冰冷的尸体,嘶吼着声音,泪如雨下。 柳婉对这个年龄相仿,脾性又对胃口的继女很是喜爱,她也是小声地依偎在一边默默啜泣她咳从来没见过平日里总是英武万分的丈夫这般悲伤。 “我的绾绾啊,究竟是谁会对你一个深闺女子痛下杀手啊!”陈处清恶狠狠地盯着陈绾早已经失去血色的脸。 他是将军,见识过各种死法,他的小绾,那可是一点点挣扎着,拼尽全力呼吸,却是窒息死的,太狠毒了。 “查!给我查,全城都给我设了禁令,不许进不许出,查不出来,我就让你们所有人陪葬!”陈处清咬着牙,暴怒着,无法理智下去。 他贴身的侍卫全体肃立,得了命令以后,一个个有条不紊地退出门外。 柳婉攥着手帕,轻轻地拍了拍将军僵硬却止不住颤抖的肩膀。 屋子里的下人早已是跪了下去,大气都不敢喘,平日里跟陈绾最熟悉的几个竭力忍住悲伤,强撑着。 整个将军府都静了。 突然,屋外一阵喧闹传来,打破了寂静,一个身影直接踹开了门,急急地扑到了床边,似乎他眼里只有床上的陈绾,他一把从将军手里夺回自己的妻子,跪在地上,紧紧搂住那具尸体,失了神般喃喃自语:“绾绾,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你醒醒啊,你醒醒啊。” 江柏流直到抵达将军府的时候都没有相信自己的妻子就这么撒手人寰,去了,可这紧锁的大门,一队神情肃穆的精兵,府里诡异宁静的氛围,让他不停地加快脚步。 然后他踹开了门,看见了轻飘飘,没有一丝活力的绾绾就这么平静地躺在床上。本应该兴高采烈等他回来的绾绾,本应该换上新做的衣裳,装扮齐整拥他入怀的绾绾,死了,就这么悄无声息,轻而易举地去了。 “绾绾,你怎么不说话?我回来了啊,以后再也不出去了,你醒醒啊。”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无用的话语。 陈将军眼看他魔怔住了,终究是不忍,用了蛮力,才将江柏流拉开。他一开始是看不上这个穷书生的,空有一副好皮囊,弱不禁风的,可到底是挨不住女儿的恳求和象征天意的绣球,可他这女婿也争气,平步青云,对女儿也好,眼看着一家人和和美美,怎么会摊上这样的事。 江柏流失了心神,被拉开后就跌坐在地上,眼睛早已飘忽地失去了焦距。 柳婉拿出当家主母的身份,喊了两个小卒把姑爷拉了出去,再这么下去,整个家就没有可以撑得住事的人了。 江柏流被人硬拉了起来,扶着拖了出去,却在踏出门槛那一步,恢复了理智,恶狠狠地瞪了柳婉一眼,这一眼,只有柳婉看到了。 柳婉心中一颤,倏忽又平静了下来,不再同那江柏流有任何眼神交流,认认真真扮演着痛失爱女的主母的身份,尽心尽责地安慰起自己的夫君。 ... 将军府里发生的一切,乌晚和谢昀却都不得知。江柏流父母双亡,自己一套祖屋就落在谷城的郊外,同乌晚和谢昀那日被晃了眼的鬼林子靠的很近。 两人打听一番,就寻了过去。这屋子上了锁,可对乌晚来说都是小意思。进去翻找一通,却是什么发现也没有。 “你不觉得,他的关系太淡太淡了吗?”乌晚几乎把屋子里所有书都翻了个遍,也没发现江柏流有任何书信往来,甚至连读书札记都没有,这些书上空空如也,没留下一丝笔迹。 谢昀自己也是要赶考的书生,他越扫视这间屋子越觉得诡异,太干净了,笔墨纸砚没有动过的痕迹,完完全全就像新的,书上没有痕迹,就算是这屋子早就不使用了,总不可能一件有关读书的旧物也没留下吧。 谢昀转向乌晚,问:“你是说同人交往的痕迹?” 乌晚抖抖书,沉下嗓音说道:“不止,这间屋子完全没有生活过的痕迹。” 谢昀立刻被点醒了,这江柏流不仅是没有读书的痕迹,连生活的痕迹都一并抹掉了,再加上了他们这一路的询问,江柏流就像是个突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一样。 可谢昀还有一点疑问:“将军府嫁女可不是一件小事,陈将军不可能不查查未来女婿的背景吧?” 乌晚忽然脑壳一阵眩晕发痛,不知怎么地就回了谢昀一句:“痴情女子的眼睛是会被蒙蔽的,万一这一家人把没什么额外的关系当作清白呢?”这话好似不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但乌晚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甚至还有一丝熟悉感,她捂着脑袋,也顾不得多加思考。 谢昀察觉到她的不适,询问过后仍旧是不大放心,只想早早把谷城的事情解决了,好带着乌晚尽快回家。 乌晚又撬开了衣柜上毫无作用的锁,几件衣服孤零零地挂着,并未有什么不妥,乌晚刚要合上柜门,却被瞥见什么的谢昀一把拦住,他测过身子,伸进去看了看,从最靠边的一套衣服领口抽出一条白绸拍子,摇在了乌晚眼前。 “帕子怎么了?”乌晚不解。 谢昀翻过这帕子的边角上一朵小花,说道:“这应该是女子或娘亲绣的,算是贴身物品,应该是怕丢,所以才缝在内里,我扯得时候还挺费劲。” 乌晚听了他这话,一脸古怪,稍不留神,自己也在谢昀的胸口摸了一把,见摸出不个什么东西出来,才尴尬一笑:“我这是看看你有没有姑娘给你缝帕子,这不,也好帮你把把关嘛,你干嘛这么看我。” 谢昀:“......”这晚姑娘怎么总能一本正经地说着不正经的话。 “你是觉得这帕子有问题?”乌晚问道。 谢昀点点头,“若是陈姑娘绣上去的,他为何不带着进将军府呢?若不是,那这帕子的来历是我们唯一可以查查的点。” 乌晚看了看外头的天,日头渐渐西落,夜晚即将来临,真相大白的时刻也快到了。她把其他东西归回原位,连锁都重新摆设好,只带走了那一方帕子,和谢昀往将军府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