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顾之眠追到玄阳门,是平隐第一次看见她哭。
那时候顾之眠满身伤痕,打伤了玄阳门十数个弟子,一步一步爬上了玄阳门千阶。平隐得了消息来到山门前,见到的便是顾之眠血染罗衣的样子以及……如同邀宠的猫儿一样的笑。
平隐的心狠狠地颤了颤,脚步不受控制地虚浮起来。
他走向顾之眠,拱手,行礼。“顾姑娘。”
酸涩的喉头颤抖得紧,顾之眠终是在这一声顾姑娘中溃不成军,慢慢红了眼眶。
“达达,你如今……这算什么?”少女的质问毫无底气,舌底的腥甜压在唇齿间尽是苦涩。
平隐紧了紧双手,不敢直视她的目光。“是我年少意气,负了顾姑娘,要杀要剐,平隐悉听尊便。”
分明,她舍不得伤他,他却什么都不解释,留给她自己一个人的为难。
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顾之眠咬着牙问他:“达达,我只问你一句,你一定要老实回我……你可曾爱过我?”
纵是江湖客,她顾之眠终归是女儿身,此番为一个男人追上山,又在山门前当着众人面觍着脸问个男人爱不爱她,着实是将自己的尊严放在了别人脚下。可惜,她满心期许的那个人,亦没有将她的尊严捡起。
“平隐对顾姑娘有过情意,却是分不清此等情意是不是爱。若顾姑娘认为这番情意是爱,那平隐许是爱过顾姑娘。”
平隐从不撒谎,顾而当他将问题再次丢回给顾之眠时,她方觉得这人比她想象中狠绝。
“是么……”
顾之眠失魂落魄转身,平隐唤住她。本以为是峰回路转,哪知回转身却是平隐亲手往她胸口刺了一剑。
“顾姑娘伤了我玄阳门一众弟子,此一剑,权当顾姑娘谢罪。”
平隐言辞严肃,顾之眠唇畔的笑意当场便破碎无踪,发红的眼眶终是在寒剑入体时有泪坠下。
原来,她顾之眠不只爱错了人,活得更像是个笑话。
左手握住剑刃,掌心的肌肤被剑刃划破,鲜血溢出而不知疼。顾之眠将剑拔出,悲哑着嗓子道:“你若下山,我当刺还今日一剑之恩。”
他怎会不知爱呢?
看见她拖着血痕一步一步走下山时,他胸膛曾撕心裂肺地疼过。
如果不刺她一剑,她要如何下得山去?又要如何面对江湖中人对她的诘难?
堵天下人悠悠之众口,他用一剑做到了。
……
“赵—达—达,你为什么要给自己取名姓赵?”
“百家姓氏赵为首,就取了。”
“那你为什么要叫达达呢?”
“你听那哒哒的马蹄声,像不像远行客归乡时的声音?”
……
“达达!”
“达达!求求你,不要死……”
“达达,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是眠眠啊!我是你的眠眠啊……”
……
眠眠,人生天地间,我只是个过客。
眠眠,你是我的羁绊;
从此,我有了归宿。
眠眠,我爱你。
“啪!”半空中盛开不断的桃花,陡然一齐坠落,在触及地上两人时,又转瞬消散。
那绚丽鲜妍的色泽,终是荡然无存于天地间。
怀中人鲜活的面容在此刻迅速苍老枯萎下去,面色苍白比肩花发。
形容枯槁。
身量那么高的人,躺在怀中的重量竟毫无真实感。
“啊!”空雪剑仙仰天长喝,万千气浪自她身体里奔涌而出,大有毁天灭地之势。
迎着气浪,季璃清瞧见空雪剑仙逶迤一地的墨发,正在缓缓变白。然空雪剑仙释放出的这股气息极不安稳,三千青丝在尽数褪白的过程中停滞不前。她体内气息已乱,真气游走无状,恐有入魔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