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陇不语，拉住他的手腕，腾然飞起，韶朔重心不稳，险些扑倒，跟着清陇离了车座，沧浪星海之中夜风和畅，清陇拉着韶朔的手腕，一前一后地飞着，两人的衣裙在风中蹁跹起舞，好似两朵飘旋的花儿。

清陇回头看着韶朔，一双含着笑意的紫色眸子比这万方星海还要动人：“给你醒醒酒。”

韶朔醉意朦胧地，盯着清陇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指，自言自语道：“我什么时候喜欢扑人了？”

第三章

太清宫的小徒弟玉琨少君自韶朔的窗前鬼鬼祟祟地路过。

韶朔站在桌旁画画，抬头见他一身风尘的样子，不需用鼻子闻，就能感觉到他身上满是人间烟火的味道。

“玉琨，你站住。”

玉琨一听韶朔叫他，吓得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脸蛋红扑扑的像一只大蟠桃，用眼角悄悄地瞅着韶朔。

韶朔挑眉：“你干什么去了？”

玉琨抬起头，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眨了两下，疑惑道：“我没干什么啊。”

韶朔将淡墨与胭脂晕淡了，在纸上画出玉兰的花瓣，又勾点了几笔花蕊，继续说：“你和我说说，凡间有什么好玩的，有空带我也去看看？”

玉琨听他说这话，语气里甚是讥诮，便轻轻地跃进窗户，向韶朔可怜巴巴地求情：“二师兄，您可小声点说，被大师兄知道了，不光是我，就连四师兄也要受牵连！”

韶朔问“东华？他怎么了？”

玉琨眼珠子一转，告密似得和他说：“你怕是不知道，东华师兄也在凡间玩呢。”

韶朔很惊讶：“东华怎么会去凡间？”

“是不是觉得他那么无趣的人，居然也会偷偷跑下凡？”玉琨继续说，“他不光下凡了，还遇着个有趣的人！”

韶朔不以为然：“定是你偷偷下凡，东华为了寻你回来，才有的这种事。”

仿佛被韶朔说中了，玉琨怕他责怪，立马和他撒娇道：“二师兄，你可千万帮我瞒着大师兄和师父！”

韶朔问：“那你说说，你下凡都干什么去了？”

“我……”玉琨眨眨眼，道“我去找东西。”

韶朔上下打量着他，只见他的靴子上还有新粘上的泥土，问道：“你几次三番地跑下凡，都是找东西？”

玉琨拉着他的袖子，心虚地瞧了一眼对面清陇的屋子，着急地说：“师兄，你就别问了，我还要再回去呢。”

韶朔道：“好你个玉琨，你……”

“嘘”玉琨赶紧捂住他的嘴，“师兄你听我说，我这次回来，帮东华师兄拿一样东西，急用呢，迟了一刻，可就出大事了！”

韶朔拉下他的手，玉琨见韶朔要拿他，立马捏了个诀，脚底抹油，消失的无影无踪。

韶朔搁下了笔，皱着眉头：“……我得跟着去看看。”

韶朔刚走出房间，迎面差点撞到站在门口的清陇，见他一脸严肃的样子，怕是已经知道了玉琨私自下凡的事，连着韶朔都觉得有点心虚。

清陇走近一步，韶朔便往后退一步，清陇挑眉问他：“包庇师弟违反门规，该当何罪？”

韶朔一愣，原来清陇是来问他罪的。

“应当打十大板……”

“这十板子我先替你记下。”清陇看了他一眼，转身，“你跟我一起去把他们带回来。”

韶朔拉住他的胳膊：“你这样兴师动众地下去，不怕师父知道了么？”

“你以为我会包庇他们？”

韶朔笑道：“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东华是追着玉琨才私下凡间的，我们也追去，不先和师父禀报，不也成了私自下凡？”

清陇淡淡道：“师父此刻在赴元始天尊的法会，难道我要去上清境找他？”

韶朔拉住清陇的胳膊，往屋子里走：“不如我们等会，说不定在师父回来之前，他们就自己回来了，那时候再做定夺也不迟。”

行至书桌旁，韶朔道“师兄，你来看看我画的玉兰花，比起你的画功，怎样？”

清陇不说话，韶朔以为他还在为要不要去抓玉琨的事纠结，便自己将画拿起，挨到清陇身边递给他看：“莫不是你不懂丹青？那我来教你。”

清陇接过他的画，仔细地看了两眼，重新铺在桌上，拿起韶朔方才用的画笔，调了一下墨，几笔之下，画出几朵和韶朔所画的一模一的玉兰花，色调浓淡适宜，仿佛出自一人之手。

他抬头，看着韶朔的眼睛道：“今日先放过他们，你与我切磋切磋。”

韶朔暗地里松了口气，便走过去，也拿起一只画笔，两人在同一张纸上，你画几笔、我画几笔，兴致浓时，终于忘记了要去拿玉琨。

清陇的手捉着画笔，修长的手指，窗外的阳光照着，晶莹剔透的，韶朔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然后画笔勾勒在纸上，一只捏着花的手便成形，削瘦骨感，看起来分明是男子的手，手腕处却带了只细细的玉镯子。

韶朔将此画推到清陇面前，笑容很是轻佻，口里念出一句诗：“攘袖见素手，皎腕约金环。”

清陇正画得认真，略略看了一眼，停下画笔，韶朔以为他要恼怒，没想到清陇抬起头，复将那画推到韶朔面前，盯着他那双轻佻的眸子，神色中不知是不是从他身上学到的几分轻浮，道“凭从画眉手，折寄镜台前。”

这一轮，韶朔又没占到便宜。

到了晚上，清陇的屋子里灯已经熄灭了，韶朔关了窗户，捏了个诀，一阵仙风吹过，人已不见。

人间正是清明节，有诗道“清明时节雨纷纷”，不知道是不是应了这句话，庐州城是每次一到清明，不管昨日多好的天气，今天就一定要下起雨来，但也总是那么细细的绵绵的雨，平添了几分热闹。

走在城外，纷纷是前去祭祖的人，或是大门大户，七八顶轿子，带着内宅女眷、丫鬟仆人、丰盛的祭品，襟带如云地去宗祠拜祭也有小家小户，男女老少一行人，手挽着竹篮子、带着酒食，将郊外一座座孤坟都拜过一遍。有踏青游玩的小姐，也有走马观花的公子。

韶朔淋不惯雨，便撑着一把伞，走在路上。

这是他第一次下凡间，走进拥挤的街市，两边是高高低低的店铺、店铺前挂着各色店招，还有进进出出的人、来来往往的货，招呼声、叫卖声、问候声……拉车的马儿哒哒地踩上青石路上的水洼，一串清澈的水花儿溅起，便湿了路边韶朔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