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正今天还是要下山。
他要买一些日用的食蔬,不然凭着裴珦的馋嘴,他们要断粮。
想一下新锐翻译家韩非正饿死家中,后人怕是要笑死。
找了平日常去菜铺,选了几样食蔬,让人送到了小院门口。
他也不怕别人推门去瞧里面,韩非正知道别人打开那小院看到的都是破烂的草房子,连一点人气都没有。
这也是当初他刚来街上时,被人挑出刺的原因。
推了山门,再往身后看,就是一个普通的宅院,没有缥缈的云雾,翠绿的高山,连伸出房檐生长的树都没有,就是一个在上海弄堂深处一所平凡无奇的小院。
出了街口,就是市井的大道,直走是租界,附近有红灯区,那几家有名的钱庄、铺子也在这不远处。
最近的世道真的很乱。
连裴珦都考虑到城北的城堭庙去拜拜。
但韩非正觉得若是城堭见了这座大佛,早吓死得卷铺盖走人了。
“非正哥,今天的报纸要吗?”
韩非正刚到巷口还没上街,就遇见了报童阿福。
韩非正递给报童两个铜子,一个是买报纸,一个是给他的小费。
阿福感激的接过了硬币,从书袋里掏出一卷报纸,双手递给这位阔少爷。
说起来街上这么多说起来街上这么多小孩子卖火柴、卖报纸,韩非正偏只与阿福一人相熟。
阿福也不是本地的,据他说,是民国十四年跟着乡人逃荒才来到上海。
那一年,韩非正成了孤儿。
阿福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生的,似乎是没有韩非正大的。
他把到上海的这一天作为自己的生日,庆祝新的生活。
恰巧这一天,韩非正目睹了自己的父母死在自己眼前,死在了“打倒列强除军阀”的口号下。
明明父母什么都没有做,父亲只是一个部队的小头领,却因为挡了别人的道,死在了这场混战之下。
这些,他并没有对阿福说。
毕竟新生比死亡看起来更有希望与活力。
在遇见裴珦之前,他还曾逃难了两年。
因为他的身份是军阀遗孤。
从华北到上海,与他同行的还有路上遇到的一个小女孩。
比自己长几年,他叫她知笑姐。
她也曾说自己是妖,当时自己还不信,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妖啊。
不过在裴珦之后,他又怀疑自己的判断。
进城的时候他和知笑姐便走散了,那次他差点被捉去小倌馆,这才被裴珦救去。
可再也没有见过知笑姐。
这四年多也没有再遇见她,他背着裴珦一次次下山去找,都没有结果。
可惜知笑姐照顾他颇多,他却连报答的机会都没有。
说来可笑
几年颠沛流离救他于水火中的人都是女人。
回首少年,最信任的是人人畏惧的妖。
看了今天的报纸,没什么别的,只是觉得局势又紧张罢了。
稍微明白点的人也知道,如今的政府,不像是当初闹革命的时候,人们理想的那样,就他小的时候,学生闹事的几回也能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