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夜里总下雪,一夜雪未消的时候常有,所以白日里也是处处白茫茫的。
小皇帝庄沉下了朝便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约莫十岁的年纪,就这般端坐在太后面前的模样,还真是意外的老成。
锦雀一边想,一边将小厨房刚做好的芙蓉糕端上矮几。后又帮这不知该称为“母子”还是“姐弟”的两人添茶,这才站到一边。
“皇帝政务繁忙,老往哀家这儿跑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冯婉捻了块芙蓉糕吃,雪色的糕粉沾上红唇,如踏雪寻梅,格外的好看。
庄沉才十岁,又是皇帝,虽说只是个傀儡,但想要什么想说什么,自是无人敢管。冯婉这才用了一块糕点,庄沉倒是已经好两块下肚了。
吞了糕咽了茶水,随意抹了把嘴,这才开口道:“六哥今日又在朝堂之上自动请缨了,支持让他上战场的还不少,朕晓得他的心思,便做主让他去了。”
庄起既然愿意上战场,那就去好了。上了战场是死是活,尚且不确定。更别说庄起就是想拉拢着朝堂上那部分摇摆的势力,为他所用,就这起子心眼儿,还真当她冯婉在意么?
面前的孩子还在一口一口的吃着芙蓉糕,冯婉却不再动了,将糕点朝他那头推了推,“吃吧,今日去见你母妃的时候,也给她带些。”
“好。您不跟朕一道去吗?”
“哀家忙呢,下回吧,下回就跟你一道去永和宫。”冯婉打了个呵欠,似是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这宫里头的暗流涌动,君然尚且不知。只是这庄起上战场的事,却是定了下来的。
庄起是必定会登上皇位的,届时与他作对之人,他必然会统统处置了。君然不会在这时候明着跟他作对,只好将他与冯婉的事情和盘托出,并恳请他让自己将功赎罪。
庄起虽则怀疑,却也有心要试探试探君然。
适逢小皇帝庄起正到了上学的年纪,冯婉一直有心要给他找一两个帝师,君然作为现成的人选,再有庄起的有心试探,反倒是成功当上了太傅。
小皇帝好学其实是一件好事,君然在一旁指点着小皇帝写字,看着他划拉出来的毛笔字,有些无奈。
本想着要不要给他写个示范,可小皇帝倒是先开了口。
“太傅以为朕之为君之道何为?”
格物致知,心诚意动,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是寻常帝王追寻的为君之道。可按着姜朝现在的情况,小皇帝根本碰不到第二步,这一问,君然倒是一时摸不准小皇帝的心思了。
脑子里盘旋了好几个答案,君然摒弃了全部。试探的拿起了笔,在雪白的纸上写了个字——“忍”。
可临了了,小皇帝也不过是随意瞥了一眼,对君然的这个回答不置可否。
这些事每日都有人仔细禀报给冯婉,她兴致来了,便听上一阵,没了兴致,见着来报的心里就烦。像君然这样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小蚂蚁,冯婉可没那么多的注意力,只是信任却是不大会有了。
今儿个却从那边监视的沈琦这里听见了两人的对话,竟是有了几分兴味,也没打断沈琦的汇报,只看着呈上来的那张墨宝轻笑。
君然在宫中的住所是一座异域风情稍重的楼宇,叫做曦月楼。楼如其名,站在楼上,可见白日晨曦,亦可见夜晚月华。
君然一向浅眠,尤其是到了这种一不小心睡着了,就可能见不到第二日的太阳的地方,就更加睡不着了。所以,他很清晰的知晓,有人进了他的寝室。
今夜没有下雪,天上倒是出了月亮,月华如练,照在前些日子地上堆积而成的雪上,即便屋子里没有点灯燃烛,却依旧能看得清来人是谁。
君然整了整亵衣,勾下屏风上的斗篷,出了屏风便跪了下去。
“君然不知娘娘驾临,未能接驾,还望娘娘恕罪。”
古人有道,高处不胜寒。
寝室窗户大开,冯婉就站在窗前,望着外头的景色,无关凛冽寒风拂起她的鬓发,竟有种飘飘若仙之感。
“起吧。”冯婉没有回头,大约是被风吹着的缘故,声音有些哑。
今夜冯婉是亲自出来的,故而身边没有带太多人,锦雀和暗卫许是都被打发在了曦月楼的外头守着,于是这屋子里头,仅剩个冯婉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