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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开锣,赵聿生把主位让与宇多田,自己屈就在研发总监右边,长桌两侧,申城和中泰的员工泾渭分明。

温童随蒋宗旭坐在末位,面前的双份提案紧挨着何溪的会议纪要。

上半程都是大拿交锋,她悄默声嚼着日文草稿,思绪不时拐去一旁的纪要,偷师何溪样板式的措辞。

研发部再度因功用至上的理念,和设计方的人性化起冲突,赵聿生鲜少置词,只在火力不对付的关口,寡言几句稳固局面。

研发总监话及中泰的设计点和新产品的刚度、精度有所分歧,“预算上我们也不能专为外观委屈了内部的构型。”

赵聿生抢白,“预算好说。前期投入环节不必过于保守,高精度不仅局限在铸件方面,外观也的确需要狠抓。粗加工和精修到底区别大,客户往往遵循第一眼直觉,如果外观无法取悦对方,何谈进一步的内在了解?”

“那会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没关系。”

“明白了。”总监暂且闭麦。

中段歇会十分钟,众人都出去抻展几番。

上下眼皮一直干架的缘故,温童也溜去茶水间补给咖啡。她出门的瞬间嗅到烟草味,朝尽头落地窗看,赵聿生在讲电话,夹烟的手揉揉太阳穴,

末了朝对面说:“我今晚不行,要请人吃饭。你想买什么自己去买,”

随即撂电话,踅回的目光恰好与她相会。

他一副泛泛的反应,在灭烟口揿熄烟,同她错身去了。

会议下半程的第一趴,即是销售部陈述客户的意见反馈。

宇多田先生稍迟才归位,温童老早在主讲台上就绪,检视好笔电和投影仪的连接,也确认的播放顺畅无误。

说不紧张是假的,约莫咖啡因导致机能过度反应,她手心净是汗,潮到快擒不住翻页笔。

一时,全场眼珠都黏在她身上。

公司有专用的蓝底模板,她昨天制作时,嫌太死板就摒弃了,改换浅灰调的简约风。

眼下,幕布冷色的灯光笼在她周身,中和了西装硬括的裁剪,莫名一股柔边感。

宇多田不禁偏头问某人,“这位是贵司新来的员工?”

“嗯,新来的小学生。”

宇多田对半熟夹生,外加有门儿清的翻译在场,温童首先用呈报一遭。

她虽然内秀不够,但功夫抠得细,不止根据反馈的类型划了等级,还逐一从成交时间、客户身份,大略分析了对方评分时的心理,以及原因。

抽丝剥茧地推理不同客户对外观的需求,哪种人比较看重这点,哪种又没所谓。

发言长达二十分钟,她全程刀剌脖子般地高度集中着,没敢瞧主位下首的某人。

反观赵聿生也几乎没怎么特为看她,

倒是在她突然冒日语的档口,曲曲眉仰首望去。

宇多田同样惊奇,这是什么彩蛋环节吗?

某人嗤地一记低笑,“这在中国,叫招摇,或者叫班门弄斧。”

尽管词汇语法极为三脚猫,温童也愈发自信,不为旁的,她直观感受到宇多田的目光里兑了些,

类似赞许的情绪。

会议最后在双方的共识中收梢。

提案需要赵聿生签字,这挑子落在温童肩上,会后,她径直去总经办找他。

雀跃感将将冒头,她生怕某人又要挑刺泼冷水,于是连笔都备好了,等他过目完,就急急双手把笔递去。

“怎么想到用日文复述的?”窗外浓云按城,案前人也阴天似的口吻。

“因为我觉得能给对方带去好感。”

赵聿生一掀眼皮,“嗯,用你三句一错的语法?”

“……”

“你的发言和提案不能说有什么大毛病,但噜苏太多,不够精炼,二十分钟的内容大可以浓缩掉四分之一。这回是好在对方性子沉,等得起,下次换个急脾气的人,谁有耐心听你一通裹脚布?”

温童抠着手指头,低眉受教,“懂了。谢谢赵总,下回一定注意。”

落下提案,赵聿生一副要签字的架势,手意欲捉她的笔,又忽而拧眉心,改去拿笔筒中的钢笔。

温童:“有水的,写得出来。”

他没睬她,而是用目光,轻描淡写地带一眼她散落肩头的头发。

提案右下角的签名一挥而就,赵聿生揿阖笔盖,天际正巧滚过一阵轰隆隆的闷雷,展眼磅礴下暴雨。

温童毕恭毕敬地告退,抹过身,后方人又喊她留步。

“温董知会你了没?”他闲散粘上椅背。

“什么?”

“温乾明天回国。”

温童脑子一闪神,“没有,他这些天似乎挺忙,电话也少了。”

“嗯,”他颔首打发,“你回去吧。”

当晚六点下班,地库里,温童在车内瞧见向程参加同学聚会的合照,诚然那姑娘也在,二人相邻的座位也很有玄机。

于是,她情愿磨叽片刻,也要心如刀剜地换掉朋友圈背景。

前窗雨刮器起起伏伏,给她空落的心情打着拍子。

下一秒,崩盘了,她整张脸扪上方向盘……,不知何时听到的矫情论调,暴雨是最适合哭泄的天气。

赵聿生半晌后才下来的,路过她的小钢炮,轻淡朝里投了一眼。

温童尚未拾掇好,还在对镜揩着哭花的睫毛膏,伤感一阵一阵的,不多时又再度回潮,索性埋头哭个痛快。

隔着茶汤色车窗,某人带些看戏的心思旁观她这遭洋相,随后兀自上了车。

值女人流泪的能有什么事?

他一面想一面扣安全带。

要么家务鸡毛,要么烦恼风月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