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特儿的到来,让沙陀儿看到了避免凌汛的希望,他们愿意用粮食换粟特部的牛,多少有感激之意。只是张污落为人精细,不愿在价钱上吃亏,因此和安敬思激辩良久,最终还是以公牛6石5斗粟,母牛5石8斗粟达成了交易。
大拐弯处的冰层已经凝结10余丈,大块冰层从两岸向河中央蔓延,必须立即清理,再拖延下去必成灾害。
好在第二日,存璋又带着10余个小儿从新城赶来,当即捆扎木筏,制作撞竿,大大加强了水上力量。
因为河道变得狭窄,水流很急,7、8条木筏和3根撞竿挣扎在河水中。
小儿们喊着号子,拼命推动撞竿,清理积冰。破碎的冰凌四处飞溅,落到河水中,再疾速漂下,浑水河上一片纷乱。
河水太冷了,小儿们赤着足站在木筏上,冰冷彻骨不说,破碎的冰凌扎在他们的脚底板上,一个个都鲜血淋漓,没有谁能坚持太久,第二日就差不多全换人了。
嗣昭站在木筏上,双足已经失去了知觉,他和梁汉顒、刘琠、张彦泽、李金全等伙伴,握着撞竿的挽绳,大声叫喊着,奋力向冰碓推去,哄然一声,冰凌飞溅,大块浮冰破碎。
接着又是第二下,第三下,终于轰隆一声,大块浮冰从冰层上跌落,小儿们欢呼一声。
忽然,对面岸上一阵喧哗,梁汉顒扯扯嗣昭的衣袖,转头说道:“嗣昭,他们在入娘的干什么?要打起来了么?”
嗣昭回头观看,只见大群小儿聚在一起,围出一块空地,正在鼓噪嚎叫。嗣昭眼力甚锐,从人缝中隐约看到两个人在激烈角牴,一副青色璞头和一副白色粟特软顶帽在激烈晃动。
他转过头,满不在乎的说道:“那是存璋在和粟特人在角力,他们定是修埝起了争执,沙陀的规矩就是,谁勇武谁说了算。不要管他们,我们接着干,天黑前就差不多了。”
忽然有人惊叫起来:“小心!”
只见一声巨响,脚下巨震,嗣昭站在木筏最外围,又没有拉住撞竿挽绳,脚下立足不住,翻身落入浑河水中。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群儿惊呼起来。
嗣昭一伸手,没抓住木筏边缘,河水瞬间漫过他的头脸,他无法呼吸,全身像冻成了冰坨,四肢百骸像灌了铅,大石头一般向河底坠落。
嗣昭是太谷县乌马河边生长的孩子,并不惧怕大江大河,可是他惧怕寒冷。他知道,四肢的筋肉很快就会抽到一起,那就全完了。
经过多次生死锤炼,他的心智比一般成人还要强大的多,他憋住一口气,用力扯开大带,用尽全力脱下羊皮短袍。当袍子浸满了水,就会重的像石头一样,把他沉入溺水的深渊,无论他怎么挣扎,也不可能浮到水面。
他奋力扯开大带,人也落到水底的泥沙里,可他依然甩不脱皮袍,因为除了大带还有革带,那是塞下男儿挂武器的所在,他怎么也解不开铁带扣。
此时他胸中气息越来越少,气憋的他头昏沉沉的,只想张口呼吸。可他知道,他不能,如果他一张口,汹涌的冰水就会灌饱他的肚子,就再也浮不上去了。
他前身下倾,只有奋力向前迈步才能勉强维持,站立在水底泥沙之中。他双手胡乱摸索,终于摸到了解甲刀鞘,奋力抽出短刀,塞到革带内侧,刀刃朝外,用力割断牛皮带。
腰部一松,他终于从腰带的束缚中挣脱出来,他奋力撕扯扭动,用最后一丝力量扯开了衣袍。可他再也忍耐不住,张开了口,冰水涌入,胸部的压力却没有减轻。
他急忙闭口,袍子缠在他右臂上,胸中已经没有新鲜空气,他奋力迈动双腿,从水底泥沙中挣扎出来,划动四肢向水面漂浮,身侧还带着吸饱了水的皮袍。
就在这时,他的腿部剧痛,筋肉纠结在一起,再也无法动弹。是一条腿抽筋了,但没有放弃,用剩下的一条腿踩水,向上挣扎。
他连续张了几次口,意识也有些模糊了,他只是凭着本能挣扎,他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浮向水面,还是冲向水底。
他模模糊糊感觉到,一个人影向他飘过来,用强壮的手臂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扯开缠在他臂上皮袍,带着他向一片白亮游去。
他不知道这是真实还是梦境,只觉得眼前有两条无比粗壮的腿,不停的摆动。
终于,哗啦一声,两个人头冲出水面,再一次见到了人间的春光。木筏上喊声四起,飞快的撑过来,七手八脚的把两个落汤鸡拉上木筏。
刘琠在破口大骂:“入娘的贼厮鸟,你们想让他呛死么?让他趴下,把肚子里的水控出来。”
一群小儿一齐动手,把嗣昭湿漉漉的身体翻过来,让他面朝木筏。安敬思在他背上不住按压,强壮的手臂似乎要把他五脏六腑都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