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书俊不敢直视华缨,弓着身子道:“回王上,年岁过长,卑职实在是找不着那件了。卑职身上的袍子也是当年陛下所赠,王上第一次见卑职穿这身时还夸素雅呢。”
“呵。”
华缨笑了。
齐书俊满眼迷惘,“王上?”
“找不到了?”华缨说,“孤看是你刮破了,丢了吧?”
齐书俊脸色骤变,伏倒在地,“王上明鉴,卑职怎敢对陛下所赐之物不敬!”
华缨声色严厉:“你也还知道那是陛下赐你的,你就穿着它行尽龌龊之事,还有颜面在孤面前撒谎!”
“陛下——卑职冤枉!”
华缨合上眼,“宏茂,孤还记得七年前,孤将将十八岁。那日皇堂兄把几个兄弟姊妹召回皇宫,投壶作乐,陛下把你介绍给众王兄公主,你舞剑作诗一首,惊艳全场。后来陛下许你选个主子,你才来了孤的王府。”
齐书俊眼眶泛红,声线微颤,“王上?”
“你有些刚愎,可孤明白,自古以来,但凡有些才气的书生,谁没有些傲气?只要后来在对的路上好好地走,必有所成。”
“王上......”
“可你为什么偏偏就爱往‘歪路’走?你怎么就知道山林上兴土木不扰宫群?你怎么又只丢了云海拨松袍?”
华缨话锋一转,乍一听是把话题岔到了别的方向,可是余十听明白了。
余十明白,华缨这些话说的是齐书俊在山林上修了茅屋,铁闩刮破的是云海拨松袍。
齐书俊血色尽失,匍匐爬到华缨脚下,抱住她的金蟒靴,“王上!卑职对王上忠心耿耿,倾慕之心日月可鉴哪!”
“若是如此。”华缨抬起脚,挑起齐书俊的下巴,“你就不该动孤的女眷。”
齐书俊瞳仁收缩,“王上此话何意?”
华缨把他踢开,“你以为你在王府里搞的一些淫-乱之事孤王不知道吗?”
齐书俊以头抢地,发出嘭嘭的撞击声,“王上,卑职一时鬼迷心窍——”
“错!”华缨从他背上跨过,“不是一时鬼迷心窍。而是你背后有朱雀皇座上的那位给你撑腰。你不是倾慕孤,而是孤王的皇堂兄不放心他的堂妹,害怕他堂妹在北疆惶惶不得终日,心中怀揣祸胎,所以特地排一个贴心人儿来陪,得空时给他传传话,看看能否让他安心。”
余十静静凝视华缨。
她这时才明白,王府里藏的腌臜龌龊,华缨心里都清明着呢。
华缨从前不说,现在得了机会,借力打力,亦是借刀杀人。
翰王府中除了戚承麟,其他女眷男君无一不是皇帝、诸王送来的,每一个都是背后主子的千里眼、顺风耳,而华缨为了政治利益,对待宫闱纷争不得不处处小心。
齐书俊是皇帝的狗,刘昭媛是平王的狗。
皇帝一声令下,可令华缨北上伐狄而送死,平王撤回支援,可令华缨大军手无寸铁而覆灭。
若想除这两子,必借血案冤仇令猛犬互扑。此回可好,顺带咬死一只淙王的小犬。
至于什么蕊儿、小芳,还有几年来王府中莫名失踪的婢女,她们性命清白,翰王殿下怕是根本不会想起的。
余十微微抬眸,又看到华缨眼底浮现的深邃笑意。仅是此时,她仿佛已从她的眼中读出了一种名为“阴狠”的毒。
华缨低下头低语:“宝相宫有太监跟孤王告密,你深夜与刘昭媛私会。加上近几年来失踪的婢女名册——宏茂啊,你就跟崔总管去禁廷司坐坐吧,嗯?”
齐书俊被侍卫拖走了,一路惨叫戚戚:“王上饶命!王上饶命啊——我要修书给陛下,我要去晏阳!”
余十默默闭上眼睛。
余十年幼时,余侍中与她讲:你娘亲怀你时,道,“朱红”是魔,远离宫墙。大昱以赤红朱雀为尊,朱红便指皇家。你娘希望你远离皇室。那些赤红的火会把你烧得连心、连骨头,连魂都不剩。
余十有些犹豫进翰王府是不是错了。
或许华缨并不是前世灵堂上余十所见的那样。
余十又睁开眼,看着华缨坐回戚承麟身边,微笑着给她盛粥。
余十心中寥寥:华缨,你的手里又有多少条人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