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睦邻友好,和谐互助的氛围下,鹿赤实在听不下去旁边的高深对话了。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副耳机,帽子兜头,摆出一副闭目塞听的模样。
好在他们公司的业务确实繁杂,一项一项琐碎的不得了,他做个预算,电脑上起码同时开了八个表格。
等他好不容易缕出一个大概来,已经是傍晚六点多了。
鹿赤摘下耳机,伸了个懒腰。
他往旁边一瞧,果然,高深莫测的首脑会谈已经结束,他裴哥叼着一块巧克力噼里啪啦敲键盘,像一个从不卡壳的代码输入机器,而他小妹儿则盘腿坐在椅子上,抱着本速写本写写画画。
虽然板绘容错率高,修改和调色都非常方便,现在搞漫画动漫的,大多数都用的数位板。
但鹿绿这么多年画画学下来,启蒙老师又是国画大师,对手绘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偏爱感,哪怕最后成图肯定需要用到数绘效果的,她也习惯用纸笔打草图。
有时候画短篇漫画,她连分镜草图都是在素描本上弄的。
鹿赤踱步过去,站在她身后看了两眼,发现她正在专心致志地描一只他从未见过的仓鼠形象,忍不住开口:“你这画的是啥?”
“闭嘴。”
当事人还没回答,旁边的裴措直接开口打断他,眸光淡淡,“做你自己的事情去,别打扰她画画。”
鹿赤:“......”
小姑娘抱着素描本转回头来,对他挤眉弄眼,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挑衅笑。
鹿赤深吸一口气,干脆眼不见为净,走到门口去开了灯。
原本昏暗的客厅立马亮堂起来。
一边掏出手机,叨叨絮絮:“时间也差不多了,你把书包收拾好,我送你回家,对了,我的事你自己心里知道就好,别跟叔叔婶婶说啊,当然如果他们非逼你的话,你也别硬抗,老老实实交代了,我来应付......”
他说了半天,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
鹿赤少年回过头,扬扬眉毛:“愣着干嘛,快收拾东西啊。”
鹿绿不动也不看他,一本正经:“我今天加班,在公司过夜。”
......
“加个屁班,你他妈连工作都没排好加什么班!麻利点快收拾书包,我现在送你回去,不然到时候被叔叔婶婶发现了挨骂的可是你自己啊。”
小姑娘垂头盯着自己手里的素描本,神情固执,一言不发。
半点要收拾东西从椅子上起来的迹象都没有。
“嘿你这混账孩子......裴措,你是老板你说,她今天晚上有没有需要加班的工作?”
裴措敲着键盘,头也没抬:“让她留着吧。”
“你疯了?不是,她留这她睡哪儿啊,她一个小姑娘娇生惯养的,你问问她,让她睡沙发她愿意吗?”
“愿意。”
男生懒洋洋地往后一靠,闭目休憩,“我刚才就问过了,她说可以睡沙发。”
鹿赤瞠目结舌:“你你你你刚才问过了是什么意思?你们刚才究竟避着我聊了什么龌龊的话题?裴措,我妹儿她可还未成年啊!”
裴措懒得理他。
“哐哐哐哐撞大墙.......”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义愤填膺。
这么沙雕的音乐,一听就知道是鹿绿的风格。
然而手机的主人面无表情地画着草图,任凭那手机在桌面上震动了老半天,直到她哥鹿赤终于听不下去了,捡起手机一看:
鹿乐山。
他小叔。
也就是鹿绿她爹。
他叹口气,按下接听键,把手机塞到小姑娘手里:“别闹脾气了,不然受委屈的还是自己。”
鹿绿依旧没抬头,攥紧被塞进手里的手机,一言不发。
耳旁大概静了三秒,似乎是电话那头的人也没想到她居然会接,反应了片刻才愤怒吼道:“鹿绿!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你别忘了是谁供你吃供你穿,家里养了你十几年,让你去吃顿饭你跟我闹离家出走?有本事你一辈子都别回来!”
......
这吼声十分响亮。
通过电波,传出手机的音响口,荡彻整间屋子,连话尾因为过于愤怒而破音的弧度都听得清清楚楚。
而且对于鹿赤来说,还非常熟悉。
耳畔不断传来中年男人的怒吼。
鹿赤还维持着抱臂劝说的姿势,表情却已经僵住了,片刻后,他冷下眼神,沉默地攥紧了拳头。
因为电话那头男人的语气。
更因为那些语气所表达的内容。
“鹿绿,我供你吃穿让你上学,不是为了养出一个没心没肺的不孝女的!”
“你连这条命是都老子给的!老子养了你十八年,该到你回报的时候了!”
“让你去吃个饭,你摆出这副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鹿家逼你去卖笑了!”
“鹿绿,你给老子滚回家来,半个小时内我没见到你人,你这辈子就别回来了!”
......
鹿赤终于听不下去了,伸手就要夺过手机:“我来跟他.....”
“爸爸,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未成年人保护法?”
刚才一直没说话的女孩子忽然开口,握着手机,嗓音平缓,语气冷静,“我今天十七岁零四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