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做姐姐的好心教你道理,你倒好,出言不逊反口辩驳……原来这就是秀才公家的家教?”娇杏顿了顿,斜睨着刘拂,皱眉训斥道,“也难怪你那病鬼老爹,考了几十年都考不过。”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这一字一句,实在是扎心得的厉害。 被当面嘲讽的刘拂不为所动,反倒自嘲一笑,将眼底的不屑挂在脸上:“我自是没家教的。” 她的笑容苦涩非常,哑声道:“他若真有经天纬地之才,如何会卖女儿?” 场面立时安静下来,之前有意无意望向刘拂的目光,全都看得实了。 被春海棠好汤好饭养出的血色,此时全部褪去。 刘拂小脸苍白如雪,恍如玉人一般。 她微微抬头,偏过头躲开众人视线,只有纤长的脖颈与小半张侧脸暴露在外。长睫轻颤,竭力睁大的眼睛眨也不眨,只怕一个不小心,氤氲在眼中的泪水就会滚落。 三分凄苦配着七分决绝,明明站在众人之间,却仿佛天地间仅剩她一人般清冷无望,看上去格外伤情。 在场所有人,无不感同身受。 她们都是被血亲卖进泥沼,自此只能在红尘中挣扎,再无一刻安宁。 可怜人又何必为难可怜人呢…… 听到不远处渐渐汇聚成一气的抽噎声,刘拂满意地眨眨眼,让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到下巴。 这场戏,做得足够了。 一回生二回熟,她已吃透了女儿家装哭扮可怜的套路。 娇杏是唯一没被影响的。 她不止没被影响,还一眼就看出刘拂是在做戏。 少女目光中的得意,刺得她心口疼。 可这场戏做得的太真,让刚刚认命的死丫头们心酸非常,也让她多日来的诋毁烟消云散。想要揭露刘碧烟的骗局的话,还没开口就被哀声切切堵了回来。 无法感同身受的人,永远不会被归为一群。 接收到偷偷打量的目光,娇杏心知肚明,自己的横眉冷对,已成了冷心冷肺的最佳体现。 刘碧烟,又是刘碧烟! 怀柔不行,那就用威逼。娇杏冷笑着看向众人:“还不快滚?一会儿若敢晚上丁点,看老娘怎么收拾你们!” 尖细的声音打破自怨自艾的哀怨氛围。 刚刚还与刘拂一同落泪的小鹌鹑们抖了抖,茫然无措地望了一眼对立的三人,终于醒过神来。 对娇杏的惧怕,快速使胆怯的理智占据上峰。 “就她们这样的,也值得你费心拉拢?”娇杏大声讽笑,伸手指向众人,“一群有奶就是娘的小蹄子,能帮你什么?还能替你拉拢客人不成?就算她们愿意把到手的恩客推给你,那些贩夫走卒也不一定掏得起你的渡夜资。” 娇杏的视线滑向望日骄,咂了咂嘴:“我这才明白,她为何独独对你不同了。好骄儿,你们两个心肝儿靠在一起,可要小心,别被她吸干了血。” 一直默不作声的望日骄挪步从刘拂背后出来,先将手中的帕子塞进她手中,才面向那帮小姑娘道:“娇杏姐姐的话,你们都听懂了么?” “你!” 望日骄果真是个妙人,市井传奇诚不欺我。 刘拂几乎要喷笑出声,忙借拭泪的动作掩住唇边笑意。 那群“姐妹”脾性如何她并不在意,今日与娇杏对上,一是当面锣对面鼓地的拉开阵势,以免日后被她暗算了也没处攀扯;二是做好第一步的铺垫,为饶翠楼的转型打下一个好的基础。 以近两月来所见,娇杏攀附权贵的劲头极大,明摆着就是一颗不愿脱出泥沼的心。若让小姑娘们继续被她胁迫着,那么不等刘拂安排好一切,春海棠手上的权利就要被分走很大一部分。 海棠姐姐识美人的眼力是不错,挑副手却只看到娇杏识字的便利,没看出她隐藏在火辣脾气下的野心。 “好心当做驴肝肺,可见有些人,要吃了大亏才能学乖。”娇杏连连冷笑,“待日后经了梳拢,自会有人磨平你的性子!” 还是个黄花丫头的望日骄张了张嘴,最终涨红了脸闭口不言。 刘拂脸不红心不跳,垂眸笑道:“姐姐这话说岔了。” 同样的话,她今日已说了两次。 还次次都是在娇杏摆前辈威风震慑众人的时候。 “呵!”娇杏怒不可遏,“怎么?大小姐要教训我了?” “教训可不敢当。”刘拂轻笑一声,摆出教授小皇子时的正经模样,压低声音道,“只是比姐姐多读两本书,所知所想也便多些。” 娇杏最怕的,就是身为秀才之女的自己,抢了她在饶翠楼的地位与风光。 这种直戳对方死穴的话语,任谁都忍不了暴跳如雷,更别说是性格火爆的娇杏。 动手,已是可以预见的。 刘拂边说,边将望日骄扯到身后的同时,同时不动声色地略撤一步,退到娇杏可以触及的范围外。 她如今,对自己的脸蛋可是爱护得的紧。 果真,刘拂话音落地的瞬间,娇杏的巴掌已扇到眼前。 紧紧抓着娇杏的手腕,刘拂收了笑容,正色道:“可一不可二,打人不打脸,娇杏姐姐上次动怒便让我卧床两月,这次又准备如何呢?” 她的目光滑向楼梯口,看向紧赶慢赶逃离的少女们,朗声道:“即便我们进楼晚些,也不该被姐姐如此轻贱。” 那些女孩子单薄的背影,俱都颤了颤。 而她们下楼的动作,也愈发快了。 “放手!”娇杏痛得的蹙眉,欲要上前厮打,想起那日被刘拂算计进去的事情手上,眼神晃了一晃,“小皮娘,谁给你的胆子,在楼中动手动脚!” “自是姐姐几次三番甩人耳光的举动,给的我胆子。” 此时楼上只剩她们三人,刘拂也不在望日骄面前装样,含笑摆了摆空着的另一只手。 娇杏手腕一麻,又怒又痛:“你!你快放手!” 如她所愿,刘拂甩开娇杏的手后,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嘻嘻笑道:“其实我也奇怪,娇杏姐姐怎么突然就激动起来,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姐姐读了几年的书,难道不曾看见过?” 曲解古人言的本事,再没谁比得过她。 “我们也要去用早膳了。”刘拂拉着望日骄的手,对娇杏笑道,“想来姐姐已经饱了,就不邀姐姐一起了。” 捂着手腕的娇杏死死盯着刘拂,痛得发不出一声。 *** 一脸担忧的望日骄直到用罢早饭,才将心中的忧虑讲出来。 她挽着刘拂的臂弯,轻声道:“娇杏总管咱们日常起居生活,若她向春妈妈告状,可如何是好?” 从来做过便忘,早将刚才的事抛之脑后的刘拂闻言微愣:“你惦记了这许久?我见你不问,还奇怪你怎么这么安心呢。” 望日骄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的笑笑:“胡老大夫说你肠胃不佳,吃东西时要心无旁骛才好。” 想起前世的红颜知己,刘拂心中一暖一叹,也不瞒她:“便是借娇杏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去海棠姐姐那里告状的。不为她不听吩咐妄动咱们,只为她的小心思不要暴露。” 望日骄恍然大悟,又略带紧张地叹道:“咱们如今还未站稳脚,想来日后少不了要受她针对了。” 看着身旁望日骄满是纠结的小脸,刘拂心中并无不喜。 她虽不常与女子亲密接触,却也知道大多数女孩子都是爱多想的性子。望日骄谨小慎微,可即便她心中忐忑难安,仍是用“咱们”二字将自己与她死死绑在一起。 此时的望日骄,毕竟还不是坊间传闻中那个风靡金陵的花魁娘子。 想到她方才不知壮了多久胆子,才敢出头对上娇杏,刘拂就有些想笑。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想想,就算咱们缩头做人,娇杏就会放过咱们不成?” 自然是不会的。 望日骄叹气,倒也不再多想:“我只想着咱们年幼,若能等到梳拢之后……到时她定不敢再这么张扬。” 刘拂突然正色道:“没有那一日的。” “什么?” “日后你便知道了。”刘拂笑笑,并不言明,转进而岔开话题道,“昨日教你的字可都认熟了?千字文可背顺了?” 望日骄不答,抿唇望向刘拂:“碧烟……我是不是未曾与你说过,娇杏就是教导咱们读书习字的师傅?。” 她终于明白,为何心中如此惶惑不安。她无比懊悔,为何不早点想起,好劝碧烟不要强出头。 若课业考核不过关,难免会在春妈妈眼中落下个不好的印象,若真如此,她们现今最大的倚仗就荡然无存了! 刘拂微愣:“你确实没说过。” 说着便眉头微蹙,沉思起来。 见她这般模样,望日骄更是心惊,满心后悔,只恨时间不能倒流。 当刘拂发现望日骄红了眼眶时,她已是焦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