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江煦之语气微凉,冷声道:“行军打仗,碰到的千难万险又何止冻疮,没有这冬衣,便打不了仗了?”
郁清梨:“... ...”
宁奕也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江煦之的不痛快。
江煦之平日里素来想着军营将士,今日如此不近人情,宁奕自知是何缘由。
他抬眼看了看郁清梨,立时噤声。
郁清梨想要说些什么怼一怼江煦之,却忽听见老夫人开口。
“七皇子体恤军心,若是我们国公府能为边陲将士做些什么,靖国公府上下,自当全心效力。”
老夫人好歹活了这么多年,为人处事上是何等世故圆滑?一听七皇子这话,迫不及待抓住机会,这会儿倒是没有询问郁清梨的意思,直接答应了。
郁清梨无所谓,反正她也要答应的,如今七皇子提出的这个建议,岂不是叫她能光明正大搬出靖国公府了?
更何况,老夫人这样,就是直接无视江煦之,指不定江煦之心里怎么吃瘪呢,郁清梨心中就一个字,爽!
果不其然,江煦之很快提出了反对意见。
他目光微敛,状似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郁清梨,若有所思,而后薄唇微启,语调微凉:“祖母,十万件冬衣可不是这么轻易就能应承下来的,虽说郁清梨为您做了一件坎肩,但是十万大军,要从何处寻得那么多的鹅绒,又如何能做的完?只怕届时程序繁冗,别到时同胡人的仗都打完了,郁清梨十万件还没做出十件来。”
这话不无道理,郁清梨这次缝制一件衣物,且不说数量少,加之时间上宽裕。
老夫人这么贸然应承下来,那可不是玩笑话。
七皇子掌管军需,若是郁清梨应承下来,那要替将士缝制衣物一事必然需上报朝廷,朝廷拨给银两。
这铁令如山,一旦上报,可无反悔的余地,到时候断容不得她小姑娘哭哭啼啼,说撒手不干就撒手不干。
郁氏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走向,原只想让郁清梨在老夫人面前露露脸,好以后寻个好人家,绝无让郁清梨出这么大风头的意思。
她不过也就十几岁的小姑娘,哪儿能担得起这等责任?
毕竟,树大招风,人为名高,到时若是郁清梨应付不下来,牵连的可就是郁家和江家两大家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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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这时才发现自己倒是没细想郁清梨能否能做的完,可是已经夸口应下,要如何下台?
这时郁清梨从老夫人身后走出,她挺直腰杆,目不斜视的迎上江煦之,眸子中似有若无得挑衅意味。
只听郁清梨嗓音带笑,举手投足间皆是女儿家的自成风情,她语气柔柔道:“世子爷说话倒也不必如此揶揄人,若是时限够,哪里会十件都做不出来?”
江煦之冷呵一声,轻扯了下嘴角,露出些许嘲弄,缓缓收回视线:“你以为行军打仗是开玩笑?若等军需通报上去,可由不得你反悔。”
原想着郁清梨出了个风头也就罢了,这会儿怎还如此大言不惭?他已经给她台阶下,这郁清梨未免太过于不识好歹了些。
江煦之背手走到郁清梨身侧,岩岩若孤松独立,玉色的袍角被风勾起,翩然纷飞。
他轻启薄唇,吐出的字在两人鬓影衣香间荡漾,男人周身冷冽的气息悬在郁清梨鼻下,幽幽的檀香味儿四下里缭绕,她心跳如小鹿,却是被江煦之猝不及防的靠近惊的。
“你若是想出风头,江家不是你出风头的地方。怎么,一年了还没能叫你清醒?”男人声音冷若寒冰,仿佛暗流涌动。
郁清梨一脸黑人问号,她从情绪中抽身而出,平复心绪,张嘴想回怼江煦之,就只见江煦之一阵风般从她身边抽身离开。
余下目瞪口呆的郁清梨,鼻尖是若有似无的熏香。
郁清梨:“???”
她转回头,眼睛死死追随江煦之。
江煦之若无其事一般,步伐稳健,很快踏上临轩石桥,进了一众公子哥儿的人堆中,立于一众贵公子间,堪堪世间绝色,立谈时,空气中弥漫着纸醉金迷的烟。
少年英气十足,在端盏而过的下人盘上瞬势取走一杯酒盏,身子倚斜桥,姿态懒散且优雅,单手搭在扶手上,瞬间成为了话题中心,远远听得他笑意一声比一声爽朗,侠气十足。
郁清梨此时很想掀开江煦之的脑子,看看他哪儿来的自信,他哪来的脸觉得她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讨他欢心?
不是,她们女性就不能有点自己的价值和存活意义?这位朋友弄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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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奕从方才紧紧抓住了郁清梨说出的重点,他现在只顾着十万大军的御寒之物,哪里还来得及追上江煦之。
若是这件事真促成,对他来说,绝对是件顶天的好事,也能从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
于是急忙抓住郁清梨问道:“郁姑娘这是答应了?”
郁清梨好容易扒开宁奕的手,退后一步道:“虽说答应了,只是——这鹅绒衣物却不是能大批量生产的,生产耗时不说,成本上,也是有些费银子的,十万件鹅绒,就算做出来,等鹅长毛也来不及。”
宁奕原先还雀跃不已的心情渐渐沉到谷底,脸上的失落显而易见,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却忽的听郁清梨说:“不过若是时间够,清梨知道有一替代物,可以替代鹅绒,虽说不及鹅绒保暖,但绝对比将士现有的冬衣要暖和不少。”
“当真!”七皇子眼睛一亮,得救一般抬头看向郁清梨。
“是,我曾在书录中看到过这种植物。”
“那郁姑娘若是缺什么,只管同我说,若是当真能做出来,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宁奕此时心里只剩兴奋,哪来记得起平日看不惯郁清梨,原以为郁清梨只是个蛮横无理又掂不清轻重的,现下心里却只记得她的好,越发对郁清梨好奇了起来,这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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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清梨心头一动,缺什么——只管说么?
她舔了舔唇,狡黠一笑道:“若是——缺什么,便只管提么?”
郁氏连忙扯了扯郁清梨袖口,只听见那头荆氏却貌似不经意浅笑道:“功劳功劳,无功又无劳怎能受与恩惠?”
旋即又同同谈笑风生,但指桑骂槐的意思,郁清梨却听的明白,官家女眷们仍不自知,继续应和荆氏。
老夫人静默了片刻,心内明了荆氏这是暗讽郁清梨,她看了眼宁奕,这才笑着道:“清梨,你便只管放手去做,为了大昭,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郭氏从头至尾都在角落里不说话,静静的看着两边的情况,心内已经明白十有八九,想而今郁清梨替将士做衣,可不仅仅代表是郁清梨一人,这是整个江家的荣誉,老夫人自然要在明面上护着她。
荆氏这妒忌的却是有些丢了面子,平日里都咬牙忍过去了,只差这今日么?再说了,有什么可嫉妒的,这件差事,郁清梨能办好才有鬼,对一件本就没有可能的事情,何须嫉妒?
荆氏脸色阴了变了变,眨眼的功夫又恢复如常,继续同众人谈笑风生,仿佛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