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先说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再扯回老几句头上。
“打算什么时候回家住?”
“以后再说。”
“你会习惯跟别人合住?”老者哼笑了声。
“不习惯,所以我搬出去了。”沈嘉淮道。
“什么时候搬的?”
“这几天,今天已经入住了。”
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会,沈嘉淮伸手关掉了车载音乐。
“桦林那个楼盘,估计下个月就该亏完了。”
老者正了正身姿,身上的毛毯滑下去一小片,露出一截带有淤青的手臂,肿胀成了原来的两三倍。
“你该考虑辞职的事了。”
沈嘉淮没应话,老者也不生气,自言自语般絮絮叨叨。
“我也不想再逼你爸了,他想做研究就做去吧,但是家里的生意不能没人接手……那是我一辈子的心血,现在是还能给你爸亏一些,可我总不能看着他把我的心血给亏完了……你爸不争气就算了,你啊……”
“爷爷。”
沈嘉淮打断他,声音却很平静,听起来没带有一分一厘的反抗。
“我也不争气。”
“嘉淮!”
老者沉沉喝了一声:“你不要任性!”
“我不是小孩,我有自己的考量。”沈嘉淮看着完全没受老者的怒火所影响,镇静自若地打方向盘、踩油门,“希望您也不要逼我。”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走你爸的老路!”老者的怒火几乎要将车顶穿透,“你打算一辈子就做个没钱的教师么?种种束缚不说,就说现在的临江,就你这份微薄的薪水,以后你养得起你的家庭么?”
这话说完,沈嘉淮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往常就算他的话再重,也砸不进沈嘉淮的心里,说完就忘;可这一次不知怎地,伴随着某个回忆片段,后面那段话一直在脑海中不断循环回放。
“沈老师!”
“沈——老——师——”
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他已经对初薏的声音十分敏感了。
他没回头,却应声放缓了脚步。
等她一阵疾跑到他面前时,沈嘉淮也没有开口,而是静静地等她说话。
“沈老师,你是专门在这里等我的吗?”
初薏果真不愧是初薏,见到沈嘉淮的第一句话永远都不是正经事。
沈嘉淮只淡淡斜了她一眼,眼神示意她有事说
初薏哪能有什么事?
无非就是看见他了,就来找他罢了。
此时她也没有丝毫遮掩:“想见你,就跑来找你啦。”
小姑娘笑得可劲儿甜,跟丝丝香甜的草莓味冰淇淋一般,软绵绵,甜滋滋,一舔就化。
似乎每一次都如同这般,只要见到他,眼里就会迸/射出无尽的光芒,星星点点,点缀在浅棕色的眸子里,总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误以为自己是不可多得的珍宝。
亦或是说,对于她而言,不可多得的珍宝。
-
初薏回到家时,对面已经亮起了灯。
看来她的新邻居已经搬进来了。
麻将脸为了表示自己对临江有多熟,死活不肯开导航,最后走错了路,生生耽误了好长一段时间。
初薏被他绕得精疲力尽,现在只想赶紧洗澡上床咸鱼躺。
她飞速脱下身上的衣服,拿了套睡衣进洗澡间,打算舒舒服服泡个澡。
谁知打开花洒的那一刻,本该喷涌出来的热水连一滴都没出现。
“怎么回事啊……”
她轻喃了句,又反复打了几次,确定自己没有关掉什么后,拨通了物业的电话。
“1502吗?”电话那头传来敲键盘的声音,没一会儿,物业接着道,“您这个月的水费还没交,所以停水了。”
“……”
初薏这才想起来,自己确实是没去交这些,要是再过多一天,估计连电都该给她停了。
挂断电话,她有气无力地倒在沙发上,一筹莫展。
今天去爬了山,浑身上下都是汗味,而她明天一大早就有课,总不能这么邋里邋遢出现在别人面前吧……
况且明天还是周一,是沈嘉淮的课……
这该怎么办啊……
她绝望地抓了抓头发,不停划拉着通讯录列表,试图从里面找出个能救她的人。
学校现在是回不去了,家里离得很远,来回一趟都深夜了,难不成去敲邻居的门么……
她跟新邻居又不熟,而且还是个男人,她贸贸然去借浴室……
可沈嘉淮怎么办?她总不能让沈嘉淮闻她过夜的汗臭味吧?
“……”
在面子和沈嘉淮之间纠结了好一阵,她艰难地做出了选择。
初薏给靳沛沛发了条微信,在得到她就快到家的答复后,叮嘱了好几句,拿着睡衣,视死如归地按响了1501的门铃。
没事的。
初薏轻呼口气,不停安慰自己,就算她现在不敲,估计待会儿也会带着靳沛沛来敲,那还不如早点洗完早点休息。
门铃响了一遍,没人开门。
初薏等了半晌,打算再按一次时,门倏地被人拉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深色的家居长裤,明明只是普通的款式,却垂坠出了修长的线条感;短袖睡衣是衬衫式的,扣子松开了两颗,应该是还没来得及扣上,锁骨深邃而分明。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上挪,直到将男人最顶上的那根头发丝儿都看清晰了,呼吸才后知后觉地一窒——
男人眼中闪过几分难以察觉的意外,嗓音一贯的清冷低沉。
“有事么?”
就在这一刻,初薏望着眼前的沈嘉淮,脑子骤然间生锈,锈得再也转不动,开口时,声音也仿佛不是自己的——
“我、我能来你家洗个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