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钟离却是准备亲自动手屠戮凡间都城。

这满城的百姓无辜，谢芳尾就不无辜么？他们既然受惠，就该用命来还。

藤蔓穿透了肉身的腹腔，国师临死前说：“你若真的关心华容又怎么会这么多年都不过问一句？”

及至此时才来假惺惺，表现得仿佛失去了什么珍重的人。

谢芳尾在她心里哪有那么重要？

钟离没有因他的话收手，她很难过，时时刻刻都很难过，却分不清那些痛苦与恨意到底是出源于自己的心还是身体里纳含的阴怨鬼力。

可是在看到青面獠牙的谢芳尾时，她仿佛看到了第二个风药，又仿佛看到了第二个于燕风。

这是第三个她想护却又护不住的人，以后还会有更多、更多的人……

钟离原以为自己只要不断变强，强到无可撼动的地步就能保护所有想要保护的人。结果发现就算变得再厉害，也总有看护不到的时候。

不在意芳尾么？

因着这个姑娘，她第一次犹豫过收徒之事，虽然嘴上说不要，但当年芳尾若是说想入雁回门下，或许瑶台玉蕊就会直接捞起人一起去往蟒山月的老家。

怎么可能不在意……

她只是要做的事情太多，她只是觉得几年和几天并没什么区别，她只是……凡人做得始终不熟练。

楚常曾经笑她，“钟离，你装得不好，人不是这个样子的。”

钟离对此嗤之以鼻，“胡说八道，我做人明明做得很好。”

连参啼初见长离仙时都以为这是个修枯荣道的人族，神都差点儿骗过去了，这副幻化的皮囊还有哪里不够精妙？

楚常摇摇头道：“人啊，非常弱小，虽然你看起来也很弱小，但始终都是披着人皮在装模作样。

无论能力还是寿数都跟那个脆弱的族群不一样，自欺欺人地混在里面，本质上却格格不入。

钟离不信这老东西的屁话，岁数大的家伙都爱自以为是地装神弄鬼，“你知道什么，我在人堆里就从没露馅过，而且人族也有自己修炼的路数，若能活过万载未必就会弱到哪里去。”

干嘛看不起人族，你们神就这么了不起吗？

年纪大得自己都快忘记的云山先生说：“我很了解人，也很了解你。你总这样，明明是那无情客，非要装作痴情种。”

钟离心说我跟陆生雪你侬我侬的时候还没碰见您老呢，我怎么就是无情客了。

直到现在她才懂了，云山先生说的不是情，而是道。

博爱到了最后就只剩下凉薄，心里装着太多人，所以每一个人都显得不重要。

多情与无情没有区别。

可她明明也是痴情种，会为一个人上刀山下火海，亦愿为在意的每一个人尽心竭力。

静女姬对着空气再一次反驳云山先生，“我跟你们不一样，你并不了解我。”

我只是还缺了点儿去习惯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