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何时醒来,双腿上沉甸甸的,我撑起身,掀开棺材盖,发现蒹葭正睡在我的腿上。我正想走,蒹葭却睁了眼。 我有些肚饿,想出去找些吃的,蒹葭朦朦胧胧的声音传过来:“蛊山下的林地里,长了不少果子,我们一同去可好?” 我抱着蒹葭,出了墓穴,外面光亮的耀眼,我一愣:“这大白天的,若是遇见了什么道人。” 怀里的人一笑:“你莫不是睡傻了。” 我一顿,揉了揉脑子:“我这记性,都忘了自己已经不是鬼魂了。” “蒹葭乃一鬼魂,不知终南上仙可否护我一同去蛊山林地?”蒹葭同我讲玩笑。 我揉了揉她头发:“自然。” 我二人去了蛊山,蒹葭四处望了望:“辰时我与冬茧趁人未醒,偷偷来了这林地,不巧,正碰见几个偷果儿的恶童被山农追着打,我二人本躲在树上,谁知那情景着实可笑,我与冬茧憋了半天,实在不行,笑出了声,怕被人发现,在慌乱中立刻溜回了葬岗。谁知我午时又来到了此地,傍上了终南仙,也不怕什么道士至人。” 很快便到了蛊山下,我拢着蒹葭,怕被人发现,能少一事也便是一事,偷偷在树后瞄了瞄,诺大林子,安安静静的,未有人出现。 我从树后出来,轻点足尖,飞上了树梢头,腾出一只手摘了一枚果子,刚放入荷包,身下就有一童音传来。 “姐姐,你在作何?” 我一转头,俯身一看,两个粉衣垂髫小童立在树下,正仰头望着我。 我失了声,老脸一红,总不能给孩子说,老身正在偷果子吃,莫告诉大人。 蒹葭在我怀里转了个圈,也垂眼看了看。 其中一小童转了转脑袋,望了望我身前,忽然一愣,伸着小手指向蒹葭,转头告诉身旁人:“你看!姐姐怀里抱着一个人头!” 我听此后,急急忙忙又摘了一只果儿,抱着蒹葭火速离开。 “蠢!我看清了!那是个老大娘的头!”身后一小童接了话。 “啥!”怀里的蒹葭一震,气得口齿不清:“终南!你将我放下!让我回去找他俩评理!” 我把她拢的更紧了一些:“你同那两个无知小童较个什么劲子,那孩子说不准是看花了眼,随口一讲,你切莫放在心上。” 蒹葭沉了片刻气,才道:“罢了罢了,我可是被终南仙护身的人,大人有大量,不与他们计较,对了,你就摘了这两个果子,也不知够吃不。” 我安慰她:“无妨,这果儿饱肚。” 我又与蒹葭来了山泉边,那泉水在自上而下,晶莹剔透,闪着银白的光。我从荷包里取出果儿,在山泉里浸了浸,蒹葭在一旁看着,双目无神,也不知在发什么愣。 自我回了乱葬岗后,蒹葭对前事只字不提,她定也能猜到,我是受了刺激,实在被逼,才回了乱葬岗,怕问起戳了我的心窝子,才不敢多语。 我食完野果儿,把蒹葭送回了墓穴,给颜椋传了信,同他讲清楚,若华与清和日久生情,我在那里甚是尴尬,也没什么乐子,不如回乱葬岗耍一耍。我走得急,未向清和他们打招呼,望颜椋帮我一说。 那几日,我一直睡在墓穴里,若是梦醒肚饿,便去蛊山底偷果儿吃,日子过得也不错。只是白昼睡得太多,夜里总是难以入睡,那夜我躺在棺材里翻来覆去,默背了几篇经纶,也毫无睡意。 “终南。” 我侧了侧头,蒹葭正睁着眼看着我。 “我动作太大,不小心吵着了你。” “不,我未入睡。”蒹葭同我解释。 “恐怕已是中夜,你怎么还未入睡?” 蒹葭顿了顿,有些艰难地启齿:“我在想,能将你先前的劲子扑灭,逼你回了葬岗的,到底是何事。” “我救的那人,早变了模样,也快有了家室,总不能强取豪夺。 ” “我卯足了劲去撞,自以为那是天地,不料是南墙。” “如此。”蒹葭低了声:“这几日,见你一直少语,睡在棺材里也不出来。葬岗太荒,没有什么乐子,你不可把最后的七年又耗在这里。” “蒹葭,我想去一趟蜀地,若是有人来找我,你就说我在乱葬岗某处挖了个洞,正在那洞里睡着。” 蒹葭斜了眼瞅了瞅墓穴外的方向:“那,怕是不可了。” 我顺着蒹葭的眸光望去,墓穴外有抹白影。我把蒹葭安置好,爬出棺材,走出了墓穴。 天将亮,鬼魂都躲在土里。乱葬岗阴风阵阵,我们颜椋上仙,脸上也是一片阴黑:“你怎么跟老鼠似的?一有不顺,就往这葬岗钻?” “千乘那日去安云山找你,满山寻不见人影,我将你那信同他看了,之前之事也同他讲了,千乘对清和心中生恨,抱了两坛竹叶青就送给了清和,那竹叶青里,他加了断肠草。” 我一听,急了,千乘这傻蛟,真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我回了墓穴同蒹葭说了声,又直奔而出抓着颜椋的袖子把他往出带:“快,随我去安云山,将那酒偷出来!” 颜椋负手而立,一动不动,任我扯着。 “你要作何?怎么不同我一起走?清和若是喝了那酒,指不定又出了什么毛病!” 颜椋转头看我:“你先前一声招呼都不打,便回了乱葬岗,现在又去找他,未免有些尴尬。” 颜椋顿了顿,又讲:“如此,与那日找我一般,你化只飞蛾,我把你捧着,一同去安云山,而后借口与清和吃酒,将那两坛竹叶青打翻。” 我一笑:“你这凤凰脑子,转的圆溜。”语罢,我便化了只飞蛾,余光瞥见颜椋邪魅一笑,负在身后的双手解开,还没来得及反映,双目一黑。 我一愣,莫非是晕过去了? 正想着,颜椋的声音传过来:“你先在我这蛐蛐罐子里歇一歇,我现在就动身,去安云山。” 我飞来飞去摸了摸,确实是个木罐子,于是停在罐子底,四处都黑魆魆,我有些犯困,打算睡一觉。 双眼正打架,颜椋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莫睡莫睡,我一人在路上甚是无聊,你陪我讲些话听听。” 我叹了口气:“你要与我谈些什么琐碎闲事?” “我想知,你怎么欠了清和一纸人情?” 我伸出腹足挠了挠翅膀,:“记得我们曾在永乐堡学习变身术时,来了凡间历练,我化了只夜莺,飞上枝头,一展歌喉来着。谁知那户人家朝我泼了脏水,我本想变回真身让他们尝尝泼神仙脏水的滋味,谁知废了半天的劲儿,也未能变回来,我有些疲累,被人打折了翅,撑着身子钻到屋檐下,悄悄伏在梁上。我自以为藏得无人可知,谁料回了一回头,就看见一白衣少年在暗处看着我,而后他搬了木梯,将我捧了下来,给我洗了个澡。那白衣少年便是清和。” 此乃真事,我未骗颜椋,在我先前去永乐堡学法术时,化作夜莺变不回来,满身脏痕,清和端了温水,为我洗了个澡,我看着他的眉眼,动了心,那时的清和,还是个少年。 颜椋笑得叽叽嘎嘎:“如此你便喜欢上了人家?你可莫要将此事同外人讲,丢老身的面儿。” 我驳他:“那你又是如何被人家魏先生收了?莫不成是看上了魏先生头脑里有一套公鸡吃法?” 颜椋气哼一声,顿了片刻,又开了口:“终南,你老实同我讲,你化了人身后,能否与神一般永生永世活下去?” “骗你作何?若是不可,我还会任着若华来抢清和?” “如此一说,我便信了。” 颜椋轻轻摇了摇蛐蛐罐子:“我近日作了一首诗,吟给你听听?” 这,我虽有些惊讶,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今颜椋跟了魏先生,指不准文采也有飞跃。 “你讲来听听。” “好。”颜椋清了清嗓子:“诗名叫,我笑世人炖公鸡。” 我一愣,立即打翻了先前的想法。 “我笑世人炖公鸡,世人笑我不食鸡。鸡本无罪偏要食,世人个个头脑痴。” 语罢,颜椋有些兴奋:“如何如何?” “这,好诗好诗。”我随口打发颜椋。 “既然如此,那我再给你吟一首我即兴而来的灵感?” “不了不了,我有些犯困,你让我睡一觉罢。” 颜椋又摇了摇罐子,我在罐子里打了几个滚儿,听见颜椋道:“到了,我现在放你出来,你出来后再睡。” 颜椋打开罐子,亮光涌了进来,我飞出来,换回了人身,抬眼一看,面前一棵树。 我看了看四周,十荌与千乘也在一旁,风景眼熟,愣了半天才发觉,这是我漆吴山。 “我们为你掏了一个树洞,你若是还想回墓穴里躲着,不如就钻到这洞里。”颜椋伸手抚了抚树洞里铺着的云被:“这树洞略硬,我还为你铺了床软被,你看如何?” 我叹了口气:“那千乘送酒之事,莫不是你编出来的?” 颜椋一笑:“聪明,我如此讲你才肯火急火燎地出来。” 颜椋如此费心,我若是还往乱葬岗钻,岂不是害的他们担心。 我邀他们一同进了我房里,翻出了也不知是何时从丹穴顺来的樁子酒,为他们倒上。 千乘闻了闻味儿,开了口:“先前我去安云山,见清和一人在西林饮酒。” “莫不是大婚将至,高兴得不行,先偷偷饮个自在?”十荌笑了笑。 “不不不,不是如此。我也上前,同他坐在石桌上,吃了几杯酒,清和面露难色,朝我问了句话。” “他问何?”我停了手,放下了瓷杯。 “他问我,你去了何处。”千乘给了我答复。 “你如何说的!”我心里一急,我走得匆忙,也没有同人打一声招呼。 “我说,你近几日有些无聊,去人间游玩,找找乐子。”千乘顿了顿,伏上桌子:“你看你这为情所困的模样,不如去人间玩一玩,逛一逛,再寻些乐趣?整日停在那乱葬岗,有什么意思?” “我也是如此想,失意便去再找些意思,干耗着不是办法。”十荌拍了拍我的手。 十荌见我不应,从袖子里掏出一颗蚌珠偷偷塞给我,伏在我耳边轻声道:“这是我从南海宫给你带的,这次来的匆忙,未有准备,等你游玩回来,我将先前给你装的那十几袋都给你搬过来。” 我捧着蚌珠,失了神,去人间游玩,我该去何处游玩。 送走了十荌与千乘,我与颜椋煮了山泉泡了壶清茶,颜椋嘬了一口茶,道:“北岭的桃花才开,整条路上都是商贩,好玩的自是数不胜数,不如你去那里瞧瞧?” 我应了声:“好,待我去收拾行李,今日便走。” “这几日出游的人也不少,你在路上看看,指不准又与哪个瞧对了眼儿。” 我朝颜椋一笑:“也是。” 待颜椋喝饱了茶,我收拾完屋子,便出了漆吴。 我未听颜椋的建议去北岭,而是去了趟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