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歌咏比赛这件事,靳小青想起来就觉得头痛,即便如林萍所说,这是个展示自己吸引关注的大好机会,可一想到站在一百多号人面前唱歌,她那个治不好的社交恐惧症简直要直接加重到晚期。 眼见着比赛的日期一天天临近,她越来越焦虑,连饭都没心思吃了,整天唉声叹气。林萍看她这个没出息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说:“就唱个歌就吓成这样,你还想谈恋爱?” “完全是两个概念好嘛。”靳小青在床上打了个滚,作死鱼状:“谈恋爱就只跟一个人,唱歌?一上台刷的一百多双眼睛瞅过来,哎哟,想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呵呵,就你现在这种心态,谁敢跟你谈?想在军校谈恋爱还死要面子,光队长那关你就过不去!”林萍磕着瓜子不屑的说。 队长?靳小青一个激灵爬起来,她怎么忘了这么个狠角色?记得当年,即便不谈恋爱的她,也看到好几对被叫进队长办公室轮番“审讯”,简直赶上严刑逼供了,真要有那天……就她那个心理素质,恐怕绝对不是队长这个老猎人的对手,再加上教导员那个帮手,简直是在敌人眼皮底下搞事。 想到队长那闪着精光的小眼睛,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对自己立下的豪言壮语有些后悔,要不,就老老实实再呆四年?可一想到大学毕业后那些年的枯燥生活,她又纠结起来。 得,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好歹也要体验一把恋爱的感觉不是?至于队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被发现再说! 既然明确了奋斗方向,尽管仍是胆战心惊,靳小青开始准备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当众表演,对于严重怯场的超级薄脸皮来说,首先要解决的是如何自我介绍。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有两个身影鬼鬼祟祟的出现在后操场训练塔顶层。只听一个气喘吁吁的说:“行了,你现在……可以……开始了。” 另一个摆摆手:“你先让我歇会儿,这塔看着不高……怎么……怎么这么累啊?” 另一个探头从窗口往下一看,吓得缩回了头:“听说,咱们训练课目里面,有一项就是从这个窗口跳下去。” “真假的?”靳小青听了寒毛都炸起来了:“四层?跳下去?妈呀我的恐高症要犯了。” “你傻呀,肯定有安全措施,只不过还是挺可怕的。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那些指挥系的,要从教学楼顶层滑下来,八层啊,我宁愿挂科也坚决不跳!”林萍想了想,打了个哆嗦。 “你才傻!挂科还要补考,早晚都得跳!” “行了,歇的差不多了,咱们开始吧。”林萍拍拍手上的灰,从兜里掏出一张解放军报垫在地上,坐到一边充当观众。 “你先让我捋捋思路。”靳小青清了清嗓子,将那不到两句的自我介绍词顺了顺,刚要开口,就被打断了:“哎哎哎,怎么站呢?腰挺起来头不要低,你这是自我介绍,不是受□□!” 她只好重新调整姿态,再一次酝酿了一下情绪,正准备想词,又听林萍说:“你这是要英勇就义呐?高昂的头颅都出来了。” “喂,咱们这是练习,能不能先让我把词顺一遍?!”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的热情都快被消磨没了,太伤自尊了,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跑塔上来练习,不带这么打击人的。 “行行,班长大人您请随意,小的在一旁等候。”林萍吐了下舌头,觉得还是不能让她一口气吃成个胖子,循序渐进才能事半功倍,万一真打击到她那就完戏。 靳小青清了清嗓子,又将介绍词过了一遍,平复了下情绪,这才张口说道:“各位同学,我是来自五班的班长靳小青,参赛曲目是不能锁,啊不对是说,呸呸,重来重来!” “前面很好嘛,为什么突然卡壳了呢?”林萍在一旁惋惜道。 “一时没注意,秃噜嘴了。重新开始!”靳小青拍了拍自己的嘴,打起精神,开始第二遍:“各位同学,我是来自班长的五班靳小青……我呸,什么玩意儿?”她懊恼的往林萍旁边一坐:“不练了,爱咋咋地吧!” “别呀,刚才说的不挺好的嘛?只要别紧张,肯定没问题!”好闺蜜这种时候就要充当打气筒,一定不能让她放弃信念,尤其是在这种关键时候。 “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这张嘴,想到要面对台下那么多张脸……” “要不,咱们先练练歌,介绍词等明天?” “行吧,只能这样了,毕竟唱歌才是重头戏!”靳小青看了眼刚才站的位置,心有余悸的说:“咱别站位了,就这么唱吧,一站那我就紧张,说都不会话了。” “行行行,都随你,你说了算!”只要她别放弃,怎么都好说。 短暂的安静过后,一阵歌声响起: 小学篱笆旁的蒲公英 是记忆里有味道的风景 午睡操场传来蝉的声音 多少年后也还是很好听 将愿望折纸飞机寄成信 因为我们等不到那流星 认真投决定命运的硬币 却不知道到底能去哪里 那歌声带着一丝青涩和淡淡的伤感,从训练塔上飘了下来,散落在茫茫夜色中,塔脚下靠着一个黑色的身影,随着一闪一闪的红色火光,一阵烟雾弥漫开来,跟歌声融合在一起,随风飘散。 “咦?你有没有闻见烟味?”靳小青抽了抽鼻子,问道。 “哪有?你这什么狗鼻子这么灵?” “明明就有,我告诉你,我对烟味可敏感了。”靳小青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窗口往下看,没发现什么人:“奇怪,刚才分明闻到了,这会儿估计被风刮走了。” “行了,你别神经敏感了,大晚上谁跑这训练塔来?”林萍将她拽回去坐下,问道:“你唱的啥歌?怎么没听说过?” “周杰伦的《蒲公英的约定》。”也是她最喜欢的一首歌。 “哎,我也是周杰伦的歌迷,这首歌怎么没听说啊?”林萍纳闷道。 坏了,靳小青这才想起来,虽然电影《不能说的秘密》是七月底上映的,但是这首歌却是十一月份才发行,这是露馅了?要完!这猪脑子,真想抽自己一巴掌,她忙掩饰道:“是我前几天看那个……那个电影,觉得喜欢就记住了。” “厉害啊,看一场电影就把词记住了,看来是真爱。”好在林萍没仔细琢磨,转而说起别的:“你说,咱们将来毕业以后,还会跟现在一样常联系吗?”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有,”林萍突然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一毕业都回各自部队,天南海北的,恐怕许多人都见不到了吧。” 靳小青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心里明白她其实在说跟周凯的事,却安慰道:“很多的确是见不到了,但是就算再远,现在通信那么方便,想要联系还是找得到不是吗?” 她明知道林萍跟周凯没有等到毕业就分手了,也知道这件事对死党会有多大的伤害,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干涉过这件事。毕业许多年后,当她不经意提起当年时,林萍是这么跟她说的:许多经历,不管是好是坏,都是精彩人生的一部分。 想必那些青春的疼痛都会过去,慢慢变淡,最后成为心中的一道似有似无的痕迹,偶尔想起,只会一愣,然后淡笑着回忆曾经。 训练塔上安静下来,两人就这么各自想着心事,听着风声吹过旁边树林,树叶的唰唰声好像大海波涛声一般,带了些惆怅。 藏在一层墙角的那个人将手中烟头扔到地上一踩,转头向塔顶看了一眼,嘴边露出一丝笑意,月光下的他露出一张白白的脸,高大的身影离开训练塔,悄悄向宿舍楼走去。 从那以后,每天靳小青都会拽着林萍去训练塔集训,终于磨合的差不多能拿出来遛遛了,很不幸的,她因为洗完澡没有吹干头发就赶上集合,在凉风里站了半小时吹感冒了,第二天就嗓子疼喉咙干,整整一个星期才好,成功的错过了歌咏比赛。 她一边擤着鼻涕一边心情复杂的看着台上精彩的表演,扫了一眼周围兴致高涨的同学们,有一种生不逢时凄凄惨惨戚戚的感觉,加上鼻子又酸又不透气,简直想沾着眼泪在桌上写个惨字。 身后的陈卓将她这凄惨样儿看在眼里,不由微微弯起了嘴角。这时台上吉他声响起,一个深沉的男生传来: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无声无息的你 你曾经问我的那些问题 如今再没人问起 分给我烟抽的兄弟 分给我快乐的往昔 你总是猜不对我手里的硬币 摇摇头说这太神秘 你来的信写的越来越客气 关于爱情你只字不提 你说你现在有很多的朋友 却再也不为那些事忧愁 这首歌吸引了靳小青的注意力,她泪眼模糊的抬起头,看到台上坐着个男生自弹自唱,吉他的伴奏声与歌声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偌大礼堂顿时安静下来。 擦了擦眼角,她才看清台上那个人,竟然是何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