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才有德,爱民如子,体己为民。”说罢,程蒙又正色道:“功成不在己身,不贪功名利禄。”
“嗯。”老爷子闻言点点头道:“还有呢?”
“还有?”程蒙皱眉,他一时间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了,只好回答:“学生愚钝,只能想到这些。”
老爷子毫不意外的道:“罢了,那我问你,若是要你与奸臣同流,你当如何?”
“不,学生绝对不与佞臣合污。”
“那若是面上合流呢?”
“……”程蒙闻言有了片刻的停顿,旋即又坚定了起来:“不可。”
他的母父教他,为人正直光明磊落,切不可打君子之名行小人之风。
程蒙这话一出,楚江卿就在旁边叹了口长长的气。
这绝对不是混官场的料子,没跑了。
不懂圆滑处世,不知何时能屈能伸。就宛如厚雪压直木,刚则易折。
老爷子早点打消他入仕途的念头倒也是在帮他。
“太过刚烈,为士卒不为仕途。”老爷子摇头。
就他这些时日的观察,程蒙这个孩子太正直也太听话了。让他做什么,他会踏踏实实的做完,一丝不苟不假人手。
而楚江卿却会想尽办法能逃就逃。并不是提倡所有人都学这奸懒馋滑,只是官场入如战场,诡谋暗箭防不胜防。
与其让一个直肠子的好儿郎去遭那折磨,倒不如劝他改行来的好。
“可我想试试。”程蒙紧盯着老爷子,话语真诚,丝毫不见妥协犹豫。
“哎……”所以才说直肠子的人最难搞啊,九头牛都拉不回他们那股子犟劲儿。
“也罢,我不强求。是走是留,小子你自己说了算。”老爷年轻时候没少在这种人手里栽跟头。
老了老了倒是看开了,放下了。也不跟这种犟人较劲儿了。
没办法,这种人你是越跟他较劲他越犟。只有他真的自己碰了南墙,把脸皮子狠狠的砸在了墙面上,听到那一声“啪!”的脆响,他才知道“奥,自己错了,原来那谁谁是对的。”
就这种人,你说气人不气人!
“程家大的,我来问你,若要你与奸人同流,你且当如何?”问完了程蒙,老爷子又把话头转向了楚江卿。
“应许,当隐而不发,待钓到大鱼收好证据,再一网打尽。一劳永逸,以免后患无穷。”
当年他就凭借着这个方法捣毁的上至从三品御史大夫下至正八品监察御史等二十三位大小官员,也正是如此,陛下才给他另一重身份——伏狮卫。
专管缉拿那些尸位素餐、意图扰乱朝政的奸佞之臣。这本是天大的荣耀,可惜也正是这个位置,才令他一步走错,连满朝结输。
“嗯,那若要你大义灭亲,你当如何?”老爷子丝毫不顾及这还是个孩子,直接抛出如此犀利的问题。
或许在他眼里,仕途中人不分大小,全凭心机手段,经纶诡谋辨高低。
“我……”楚江卿紧皱眉头,犹豫着不知当如何开口。
当年若不是为了还他大伯家的收留之恩,他便不会将他那个愚蠢的弟弟安排在他的手下。
若不是他的亲自安排,也就不会出现旁人眼中的兄友弟恭之景。更不会因此给了他弟弟机会,让他打着自己的名号行那叛国之实。
最终害了将军,害了无辜百姓,害了帝王,更害了整个朝野。
或许从始至终都没人意识到将军对于陛下来说有多么重要。
从清正明君到喋血嗜杀的昏君,不过那薄薄的一张纸,一封将军战死的信报的距离。
那当朝被砍下的头颅,玉阶正殿,恢宏而神圣的祭天圣坛上凌迟处死的百余口大小官吏,及连坐砍头者数不胜数。
被强迫看了这残忍血腥的一幕又一幕,不少官吏吓晕又被羽林卫拍醒,强迫他们继续看。
整整三天,祭天圣坛上方千百年都不曾阴云笼罩的天空终于被血色密布。
大祭司跪倒在地,悲歌泣血,长嚎国将不保。
然而年轻的帝王却笑的疯且癫,只道:“一人害你,我便屠他千百人。一人杀你,我就要这一国陪葬。”
楚江卿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往事不堪回首,谁成想那个面上尊贵无比,冷傲无双的皇帝陛下里子其实是一个疯子?
为一人覆一国,只有他敢干得出来,也只有他能干的出来。
“忠孝两难全,必要的时候你总得选一个。”老爷子摇晃着酒盅,浑身上下都恨不得写上一句话“你逃避不得。”
“我选忠义。”楚家大伯的收养之恩他上辈子已经还完了。
这一世他留在了程家,自然要守住程家。程家人绝不会出第二个愚蠢的楚家子弟。
若是,那便大义灭亲之后,他也把这一条命陪进去,共存亡罢了。
“嗯?”这个回答倒是让老爷子诧异不已。
按照他学生找来的消息,这程家老大是收养的。且他原父母可是对他教养非常严格,尤其在孝悌之道上。
如果说楚江卿做官后为家弃国,这老爷子都是相信的。
只是如今这般转变……
殊不知楚江卿却悄悄的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和手上的珠串。
衣服是程夫郎夜里就着昏黄的蜡烛一针一线缝出来的,珠串也是他弟弟一点点磨好穿出来的。
在原来的家里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他好过。父亲和母亲只会说你是个汉子,所以你要礼让弟弟妹妹。
其实弟弟只比他小了一个月,也是个小汉子。但是他和弟弟所受的对待却是天差地别的。
弟弟穿剩下的他才能穿,吃剩下的他才可以吃。弟弟不爱读书,父亲就把他送去读书,学的好了名声是弟弟的,学的坏了挨打挨骂是他的。
他一直以为父母都是这样的,只是程家的好像不一样。
程夫郎会给他做好吃的,程蒙虽然嘴很欠但是在别扭的帮他,虽然他的帮助让自己这个大人很不爽。
至于离肃那个小哥儿,总是细心的帮他们准备好各种东西。
上一世他不是没见过父慈子孝的场面,只是不愿意去相信。他一个人坚持了那么多年的东西,不论好坏一但他否定了,他便不知道自己还能剩下什么。
“那我再问你,家与国哪个更重要?”老爷子秉着逼不死就往死里逼的方法,询问着楚江卿。
“国,有国方能保小家安稳。”所以他一定不能让上一世的惨事再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