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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次日。    京都一院。    刚开完会诊,季源洲就接到了周川的电话,对方问他最近陈默的情况如何。    季源洲说:“外婆的身体我都会给她做定期检查,周叔叔你最近在忙着赛场上的事,外婆这边你不要担心。”    那边训练中心,周川看着正在训练的队员,捡了处地方坐下来:“你也知道,运动员也吃青春饭,这次媒体宣传我出山,实则我也只是带几个弟子去而已,国家教练这个活可不好干。话说回来,如果你妈还在……”    周川自知失言,一下住了嘴:“阿帆的事,不提了。你现在好吗?那个裴苓榆有没有再找你麻烦?”    说起裴苓榆这个名字,季源洲这三年来不知为何总会太阳穴一跳,就仿佛,她在他的脑子里下了药似的。    可为了周川放心,季源洲说:“没有。就算有,也是为了季念给我打电话。”    闻言,周川想起了往事,怒不可遏地坐那,浑身颤抖。    “源洲,你说老天是不是有眼的。裴苓榆当年如何风光,生生一杠子,小三当正主。季家那个家长制的老太婆护着门楣荣誉,倒好,院长的女儿和天之骄子的脑科医生结婚。那又怎样?生出来的季念却是个小脑受创,连路都走不好的人。”    季源洲默了下:“周叔叔,我三年前那桩海难忘了很多事,我知道,我妈妈生前是你最疼爱的小师妹,你们跟着外婆一道学习、长大。等我这边空下来了,我会去找你,听你讲一讲往事。”    听外婆说,对他母亲陈帆最掏心掏肺的那一个人就是周叔叔。所以难怪,不提了,不提了,却总是挂在嘴边,是难以释怀。  ·  “你知道猴子最喜欢的事是什么吗?”    孙小刚猜:“吃香蕉?”    冯灯:“不对。”    “爬树?”    “也不对。”    “是互相抓虱子。”季源洲推开那扇病房门,走进来的时候替孙小刚完成了回答。    冯灯坐在小孩病床边的椅子上,不满地朝他看着:“你这是帮他作弊。”    他在她的不满里,像是脑海中闪过类似的画面,几秒后,人往孙小刚病床上一坐,拿起床上的插画书:“不是我说啊,冯小姐,你这算是欺负小朋友。”    孙小刚一点也不生气,前头他早看出这个猜测游戏里香香姐姐在放水,特意叫她说一个难一点的。显然,若季医生来晚一点,香香姐姐一定会像上一把一样,做挠痒的姿势泄露答案。    不过看样子,季医生和香香姐姐一起玩,会更有趣。    果然,季源洲下一秒就说:“不如我来考你一个。”    小孩子面前,还是稍微要那么点面子的。冯灯昂着下巴,意思是:奉陪到底。    季源洲笑了下,好看至极。    他说:“有什么动物,有红眼睛,三瓣嘴?”    “兔子!”    这么简单,冯灯张嘴就来。    季源洲闻言,笑意更浓,孙小刚咦了声:“医生叔叔,你都没有欺负香香姐姐。”    “叫她姐姐,应该叫我哥哥。”    “还有。”季源洲说:“谁说我会欺负她了。”    ·  于是吃晚饭的时候,冯灯几乎无法直视季源洲。    从前是有他对她很好的时候,但相爱的时候她刚刚二十岁,他也才三十岁。那个时候念书,两人都是初初发觉对对方的感情。生活被学业填满,她学校海岛两边跑,他时常要去各科流转。    最简单的接触就是去灯塔上看大海,两人你坐南边,我坐北边,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间勘探室里谈天。    “大多数人都会以为猴子喜欢爬树或者吃香蕉,冯小姐知道猴子真正的喜好,看来确实对动物这一块很上心。”    晚饭是由季源洲找的地方,在一处极有农家风味的小饭店。说是他外婆曾经最爱的菜品都在这,正好有时间请她尝一尝。    冯灯把麻婆豆腐舀在碗里,忽然看着这人的脸,想起了往事:“说起来,一开始我也犯过这种错。还特别犟地特地去看了一个月的猴子,最终无奈打脸。季哥……季医生,世界上不止有人,动物也是世界的一份子。嗯……有那么一个人跟我说过这个话,我从此对它们更加珍爱。”    季源洲的脑海里闪过一霎火花:    “肯定是最喜欢爬树,不信,想想暑假就去对面的森林里拍给你看!”    “怎么样?”    “是喜欢爬树!……好吧,它们互相顺毛抓虱子的样子好蠢萌。”    可惜那些画面稍纵即逝,季源洲抓都抓不住。    餐厅里的人很多,眼前热汤腾起的淡淡白烟把一切都变得极为真实。季源洲以为教冯灯这种话的是他的长辈或是导师之类的人。    总之,是那种一点一点看着她长大,教她做人道理的那种人。    实在是料不到,小到写人生第一个字,大到如此的道理。都是季源洲这个名字传授给她的。    因此他对她说:“教你这句话的人,一定是一个很懂自然的人。他把你教得很好。”    对面扎了小马尾的冯灯,闻言,惶惶放下筷子,她有一点纳罕。    这个人不就是你吗?    ·  靳长风周末在家逗猫的时候,点点就趴在茶几上的报纸处,对着赵秋涵和孙真的照片练习“九阴白骨爪”。  他难得休憩,原本想拿起报纸看一眼新闻,眼落在新闻标题处的残字:家暴、庭审字样上时,就“坏心”眼地放纵了点点的无法无天。    他人歪在沙发上,手机嗡一声响。    拿起来一看,正是“甘做铲屎官的简殿下”。    简殿下说:“新的包裹已经在路上了,这次直接寄到了你家的地址。”    我家点点最可爱:“可爱表情,其实简殿下有没有想过专门开一个类似的店面,应该会很火爆的。”    “其实已经专门开了。”    这段日子以来,靳长风发现自己和这个简殿下不止聊猫聊得很来,谈电影啊,其他方面的东西,甚至人生观价值观都很在线。    他这个人,很奇怪的。大学时期别看长得好看又聪明,实则朋友缘极差。通常一个人熬在医术练习的路上,而且中二时期脑壳坏了,自视甚高,导致无人相伴。    虽然晚来的中二期后来走了,令他每每回忆往昔都想往墙上一头撞死。但不争的事实是——    他也只有冯灯这么一个朋友。    哦。    起初,冯灯不知为何,也很特立独行,外界传言她也是那种中二病上天的人。所以中二和中二本是一家,何况冯灯也一天到晚去练习,早出晚归,最适合基友情发展。    于是乎,他当时唯一的朋友就是志同道合的中二女:冯灯小姐。    可等他醒悟过来,其实是谣言欺人的时候,他才知道,不爱与人交往,话说不到半句的中二女,其实深深爱慕陪自己长大的一个哥哥。那位哥哥有个怪癖,不愿意和昙花岛之外的任何人交往,也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存在。    好在醒悟归醒悟,好基友的情怀历久弥新。    忽然想起好基友,靳长风心情低落。他打字过去:“简殿下,我有一只猫,她有一天被一只公猫抛弃了,然后又重遇了那只公猫,现在受尽委屈的我家猫,又跑到那只公猫身边去了。这什么毛病?”    正在办公室喝咖啡的简莉莉一口喷了出来。    “咳咳咳。”胡乱抽了数张餐巾纸,一把糊到嘴边,她才镇定了些。    现在这年头,猫的操作也这么骚气了吗?    “我家点点……???”她打了三个疑问号。    那边靳长风看到回复,长叹一口气。正心想着:算了,人猫殊途,网友与冯灯那只猫更殊途。    倏然,嗡一声。简殿下竟然来了回复。    回复很简单:“猫我不知道,但如果是人的话,很好理解。看你相不相信那个负心汉了?如果相信他有一天会亲口说出以前的事的话,现在不问,等在他身边,就是答案。”    “假如真的是负心汉呢?!”    想起与吴天的那一段狗血经历,简莉莉深吸一口气,回过去:“母猫不知道,但女人其实不傻,尤其聪明的女人。”    掐断这段聊天,简莉莉把靳长风拉入了黑名单。    她的操作很六,觉得:原来我家点点最可爱是渣男啊。    靳长风再回过去的时候:……    简殿下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  导师召集冯灯回校做开题报告的时候,冯灯遇到了回校见恩师的靳长风。    靳长风远远喊她:“冯灯!冯灯!”    冯灯没有听见。    他再喊:“小灯盏!”    “啊!”冯灯回头,一惊,再一笑:“长风。”    靳长风跑上来:“在想什么事呢?叫好多声你都没听见。”    冯灯从开题报告打印纸里抽出一份报纸:“刚刚在校门口随手买的,小刚的父母今天庭审。”    靳长风说:“这不是好事吗?”    “好事是好事,只是小刚最近不大太平。”    靳长风把报纸拿过来,边走边问:“怎么说?”    一声长叹,冯灯说:“自消息出来以后,听说他天天晚上做恶梦。季源洲说,一院的心理医生说这是一种反射,现在父母可能进监狱,他却很害怕。小孩子嘛,就算爸爸妈妈再过分,小的时候都无条件依赖。况且,他对未来去的地方很担心。”    未来去的地方,要么是一些不大联系的亲戚家,要么就是国家指定的一些抚养未成年人的场所。靳长风自问,他这种大人都时常迷茫,何况一个小孩子,何况这么大的变化。    他喟叹一声:“要是有什么熟悉的人或物能陪着他就好了。”    这一点冯灯早已想到,她就是为此发愁——尖牙身体还有很长的恢复期是其一,孙小刚怎么都不愿意见尖牙是其二。    “不说这个了。”冯灯叹口气:“李老师经常对你的学妹念叨你当初如何如何辉煌,怎么样,见面以后是不是又夸你了?”    那位李老师是靳长风的硕导,人前夸得意门生上天,见到真人倒很藏着,半句不夸,意在践行谦虚使人进步的当面教导。  靳长风和冯灯一向互相伤害,他丝毫不介意冯灯的小调侃,只是自顾吐槽:“你还是下次让学妹录给我听吧,我们李导在我面前太严肃了。对了……”靳长风突然想起什么事:“冯灯!小灯盏!你害我失去了一个谈得来的好网友。”    “简殿下?”    他讲了一通来龙去脉,冯灯在奶茶店给他拍肩:“少年你应该真的是被误会了。”    靳长风不服:“所以你干嘛要去季源洲身边嘛,他年纪又大,又老又丑,三十多岁还没女朋友,肯定有问题。”    冯灯:“……”这位基友,你形容词更迭真快,同一个人两套说辞。    不过玩笑归玩笑,冯灯还是很正视与靳长风的友情:“简殿下说得不错,我不精明也不傻缺,我去他身边,是我相信,我喜欢的那个人不是我当初看到的片面样子。”    “再哭呢?”    “我已经长大了,不是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姑娘,眼泪这种东西,我只会给值得的人。”    咬下一大口的布丁,靳长风转着吸管:“好了好了,记得,这个永远都在。”他拍拍肩膀,打消了辗转几日的去暴揍季源洲的念头。    她笑了笑,靳长风一下子想起初见她时的那一幕。    潮气很大,不知谁养老鼠玩。他只怕那一种动物,也知道众多女孩子都怕。别人不怀好意,知其特性,在他练习时带过来看他出洋相。    那么年轻的岁月,一群人在实验室里笑他。    只一个女孩子,闻讯进来,手一抄,将老鼠抱住。低头说:“你吓人的话,小心喵喵喵来抓你。”    她什么都不怕,学任何一种动物的叫声都惟妙惟肖。季源洲不在的那些年,她能天不怕地不怕,能帮好多人,能做好多事,作为一个个体,到而今,被身边每一个人喜欢着。    靳长风一日不会忘,他那时觉得,眼前这一个已经算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猫了。    ·  回去。    靳长风给季源洲发微信:“我们家小猫如果哭了的话,我会打爆你的头的。”    “点点怎么了?”    过了很多秒,靳长风又发过去:“季医生记得自己当初答应过我的一句话吗?”    那边回了过来:“记得,你说她很怕三年前的事,也很怕人不守信。我能保证的是,永远不骗她。”    “怎么保证?”    “用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