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仙其实就在。 跟贾子平的住处一样,天问阁在登仙楼正中央,周围环绕“职工宿舍”,有任何指令和提示的时候,下面人都能在双方都不用出门的情况下很方便的瞧见。 “楼主!” 小丫头今天肚子疼,没事的时候就爱在阳台上模仿姚无欺赏古建赏太阳,连摇椅都是找人仿的,不过只敢仿个大概,上面雕花零件较姚无欺的小一大截,一有空的时候,贾子平不在,她就像模像样的美其名曰“陪楼主沐个阳光浴”。 平常只能见到一点影子,今天却突然站起来了,姚无欺歪歪脸,冲她笑:“什么事这么开心?” 莫小仙崇拜楼主是不讲原因的:“看到楼主就开心!” “小屁孩。” 打是亲骂是爱,骂也开心! …… 知道莫小仙马上满十八了,小姑娘,从小体弱多病没人照顾,月经初潮的那会儿整个人都吓傻了,哭着吵着险些闯进天问阁,姚无欺教她练过几套拳,现在身体素质有长进,只是无依无靠这事儿依然没有着落。 现在时间尚早,和视线遥遥相对的是三楼处宋闲不知道往哪儿放的目光,姚无欺心领神会的笑了笑,转身,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继续问莫小仙的话。 “小仙,来登仙楼多少年了啊?” 糟糕,这不是才问过马阳文的那句话吗。 莫小仙紧张地一下站起来:“楼主……2011年6月来的,快7年了……” 姚无欺顿了顿:“又是7年……小仙,你年纪虽然小,但论起来也是登仙楼里最老的老人了,再过不到两个月,我就会让你离开这儿,你会不会怪我?” 为什么要怪,莫小仙着急:“这本来就是规矩啊,虽然我在外面无亲无故,我也喜欢这儿,但时间到了就得走,我要是不走,其他人都会笑话楼主还有笑话我这个管家的。” 姚无欺绽唇一笑,毕竟是她教出来的,懂事。 “那楼主再问问你,如果有一天这座楼易了主改了规矩,那时的我刚好也被驱逐到远方或者是海外,如果我和新楼主同时再召你回来,你会选择听谁的?” 这…… 莫小仙及时将自己与登仙楼的关系以及与姚无欺的关系做了简要提炼,她是登仙楼的管家不假,可是真正让她奔着登仙楼死心塌地的,是收养了她的现任楼主啊。 “楼主,别说我肯定跟您,但别说这种丧气话嘛,现在登仙楼风调雨顺,大家伙都很给面子啊,再说了,您不是能未卜先知吗?谁有这个胆子在您头上动土?” 口气真不小。 可惜小孩就是小孩,这登仙楼屹立了六百多年,千千万万的安稳日夜都是靠“闭塞”才维持下来的,新时代是个藏不住秘密的时代,秘密若被揭开,谁能保证“风调雨顺”会眷顾登仙楼一辈子? 该来的总是要来。 姚无欺脸色变凝重:“小仙,楼里要起风了,今晚帮我去捉一只老鼠,要他的外套加衣裳。” * 姚无欺口中的“耗子”无疑就是早晨没有走及时的张峰。 同样的时间,他为帮董茉莉的忙花费去半个多钟,又正巧碰到做早课的修行人士外出,人一多,拦在楼内,前后一耽搁,眼见那个叫朱光的二货匆匆忙忙下楼,然后较他先一步出了门。 这上山下山都走一条路,如果当时出去,两人要么会在景区路口相遇,要么就在回程的山口狭路相逢。 一旦碰到,事情变麻烦。 晚上等到9点,还不见人回来,张峰猜测,朱光八成是受不住山上气候已经落脚在景区了,多待一天,夜梦就多长一天,不管月明星稀还是乌云成片,他打定主意连夜下山。 山口处的是一棵老榕树,但同时确切来讲,那是一棵菩提树。 今夜没挂灯笼,黑灯瞎火的,山丘背景一霎变得宁静无比——楼里的人经常说,“宁静往往是暴风雨来临时的前奏”,以前张峰自诩小有品位,逢人便说,适当的宁静有益身体健康,但自从出了马阳文那件事后,这几天相当安静,越安静,他心里越不安生。 刚走到这儿,突然之间,菩提树后闪出一道人影,拳风相向,朝山口冒出来的另一团阴影横扑了过去。 咚的一下,好像撞到了地面的青石板。 张峰一个哆嗦,急促的步子忙迭刹住往回撤。 尼玛,以前听说登仙楼表面平静,私底下也藏了不少江湖恩怨私人仇杀,他们不在登仙楼里发作,但出了登仙楼,鹿死谁手一定要搞出个你死我活,闹半天传闻是真的。 理智告诉张峰这趟浑水不能淌,今晚多事,赶紧回! …… 逆着登仙楼照来的一点微光,看到一个黑瘦的身影嘚嘚嘚的相向走来,没过两秒,见了狼狗似的忽然转头就往回跑。 朱光胸前抱的是一箱零食,背后背的是日用品,惦记别人的这会儿功夫,突然被榕树下窜出来的东西狠绊了一跟头,膝盖一磕,东西没抱住,全撒地上了。 什么情况? 朱光勉强灵活,吃着痛但立马爬起来,两手反拗,将突然抱上来的那东西拼命扒开,伸手一摸——他大爷的,是个女人! “你……” 话还没说出口,对方一拳招呼到了朱光脸上,朱光没练过,充其量是大学体育课上培养出的一点直觉反应,侧身避开,肩跟肩狠撞了一下,但她不收手,拳头变狼爪,绕过侧脸一把抓住了朱光的领口,作势扒外套。 这还了得? 朱光恼火,一边哼哧哼哧的骂她“神经病”,一边迎头上去抱对方的腰,这路口离榕树近,先前碰到山路边的榕树是中空的,但这株不是,实心且耐撞,人被一把撞到树杆上,身体还不够树直径的一半宽,用点力,她没法再动弹。 不过这一下,最多将上半身制牢,挤出时间讲点道理,可是对方身手很好,总不顾朱光开口,提腿一记倒钩踢,脚尖直中朱光后脑勺,耳边即时嗡嗡嗡的,朱光控制不住松手,对方抽腿又是一脚,朝朱光裆部核心部位突然来那么一下—— 卧槽! 朱光看不见,但整个下半身都麻了,他两眼泛泪光,闹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跪地,然后慢慢倒下,那个女人……不对,那个母夜叉就骑上来,扒他的外套…… 这特么是招谁惹谁了? …… 慌慌张张的,张峰从外面回来正好撞见了贾子平,拿着扫帚,神色复杂的目视他跌跌撞撞闯进门。 他咽咽口水,下意识的绕开影壁角度看天问阁外铁门上的锁,还好,关着的,也就是形象有点不好,被贾子平正好撞见了而已。 现在人不多,既然回来了,就立刻准备上楼回电子发烧屋,跟高翔两个想想办法,把北极星这破玩意儿立刻马上赶紧给顺出去,一天也不等。 走了两步,大概是有主意了,犹豫一下转头又从大门钻了出去。 这一夜,风果然比较邪乎。 张峰去的地方是后山,那块山头相对平缓,种水稻种茶叶种烟草,坡度是庄稼人一点一点耕耘出来的,白天有人,但晚上不多,尤其是梯田翻过去的观云峰,下面环绕的是溪谷湍流,悬崖陡峭,基本上可以说是人烟罕至。 一个人朝那个方向走,其实心里还在进行最后的拉锯战。 搞他们这行的,直觉很敏锐,有时候搞来的东西的确可以从外面换来不少红蓝色的钞票,但现在势头不对味,整个一天他都想着要出门,阴差阳错的却总总被困在登仙楼里,还是放弃得了,跟钱无关,就是给自己创造一点心安理得、麻烦事甩远远的安稳环境。 非要承认的话,那就是怕。 是的,他怕了。 找到地方,他抡手朝观云峰很远的地方一扔,掉下去,一了百了,捉贼拿赃,就算那个女人再神机妙算又怎么样,没有脏物总不能欲加之罪吧。 扔出去的地方同时传回一声奇怪的响,表带金属质地,捏在手上成一团摩擦似的声音。 懵了一会儿,峰头上居然有人攥着那只表走了下来,风一吹,长发凛凛,看不清楚,但是衣衫鼓起腰间一柄长杆,能猜得到大致的轮廓。 张峰当即将手机电光往上打,果然,一张熟又不很熟的脸,来无影去无踪,吓得他差点没高坡滚下去:“楼、楼主,怎么是您啊,这么晚了,您、您散步呢?” 是姚无欺没错,居高临下的,神神秘秘,盘核桃似的摩挲那只手表。 忽然问他:“没记错的话,你好像叫张峰吧?三更半夜到这来干什么?这是你丢的东西吗?” 东西这么递着,居然让她给逮住了。 张峰大脑飞快运转,磕磕绊绊的瞎编:“这……这是……商业竞争对手送的,送钟送终,寓意不好,我不想要……对,不要了就找个地方扔了了事,这不……” 姚无欺就着一点光线将手表来来回回看,陡转笑着对他说:“模样还不错啊,你不喜欢,要么就转给我吧,开个价,明天我让贾子平把钱送到你房间去?” 老天,张峰大脑已经快宕机了,她是刚巧在这儿还是提早赶来的? 怎么那么巧呢,两分钟不到就相中这块表了吗?本来是那两个菜鸟的事,她一个楼主搅和进来干什么?现在开口跟他要手表,给还是不给,给了有陷阱吗,不给的话,会不会因此惹上麻烦被她“关注”得不偿失? 张峰所有可能都过了一遍,姚无欺就这么立在山头静静等着。 他想好了,得给,无偿给。 不光这样,今晚回去得立刻谋划,这个鬼地方无论如何不能再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