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书·兴帝传》第十卷第七章有云:“建兴十年冬,帝后宋氏产子,随后薨世,药石罔顾。帝大怒,遂斩众医,赵公劝慰才止,改贬为庶人,其后代终不得录用。” 《楚书·兴帝传》第十卷第九章有云:“建兴十年,宋后亡故,兴帝悲恸。三天后,后葬于帝陵,永享香火。不久,帝消失。 遂传位于幼子,忠勇侯韩天为辅政大臣,幼子继位乃封帝为建兴太上皇,生母为孝慈太后。” 苏恪记得第一次见宋慈,根本不是什么宋府,也不是什么海棠花会,那些史书上写得不过是以讹传讹,用来诓骗世人。 十岁的苏恪第一次与赵公打赌,结果被这只老狐狸给诳去当学徒。说是学徒也不尽然,他早就已经入了尚书房,每日有专门的师父教授。皇子的功课繁重,他并不是常常能够来,于是和赵公约定七天来一次。还好赵公的医术不算差,他自己的天赋也还可以,赵公他教得也算用心。所以虽说学了两年,也只不过学了赵公一半的本领,但赵公似乎已经颇为满意。 而他的师兄赵延年在医术上颇有建树,将来的成就绝对不会逊色于他的父亲。 那时候他的母亲婉妃在后宫并不受宠,他又少年老成,总想着做些让母亲高兴的事情。一些兄弟姐妹总爱变着花样来欺辱他,虽然最后都被他一一化解。 少时他过得更加潇洒自在,无忧无虑,每天喜欢和承佑出去骑马射箭。他的父皇还健在,父皇的孩子一大堆,他排行第十,又是庶出,继承皇位这种事根本轮不到他。 宋国公家与赵公家和睦为邻,宋慈幼年时经常跑到赵家去玩,他便注意到了她。 那时候,她不过五岁,小小的,穿着粉嫩的小衣裳,而他也仅仅十岁。 她的风筝飞到了赵家的树梢上,她趁丫鬟婆子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进来,苏恪看着她笨拙地爬树,心中不免好笑。 她落下来的时候,他还给她当了一回人体肉垫。这小丫头一醒来,把事情撇得一干二净,什么都忘了。那时候宋国公夫人还健在,宋慈醒后,便被她母亲拎走去绣花了。 这个小萝卜头,虽然笨了点,但也真是可爱,那时候苏恪想。 对于医术,苏恪学得并不精,仅仅局限于表面,因此宋慈走得时候,他什么也干不了,如果能够回到过去,他想一定会好好学。 苏恪的父皇大楚显帝苏玮,当皇帝不是一个好皇帝,为人丈夫不是一个好丈夫,为人父亲更不是一个好父亲。大楚到了他这一代,朝政腐败,外戚专政,形成了以秦相秦化文为首的官员党派。显帝苏玮□□无能,人心离散,秦相把持朝政,祸乱朝纲。 再后来宋慈母亲逝世,宋慈离开宋国公府去江南,他其实去送过她的,在她不知道的时候。 同年,他被立为太子,这大概是显帝做得最明智的一个选择。而对于他来说,却因此夜不能寐。他开始学做皇帝,工于心计,经年累月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自己。 再次见到宋慈的时候,他已经是皇帝,高高在上,如履薄冰,每天要面对一群如狼似虎的大臣,任何喜好都不能随意表露。而她风华正茂,年华正好。他想得到她,后来他也终于得到了她。多年的皇帝生涯,让他学会了隐藏。对于爱情,他瞻前顾后,生怕那些豺狼虎豹会知晓他的软肋,做出不利于她的事情。 所以他开始宠幸秦贵妃,而忽略她,然后放任他人一遍又一遍地伤害她。是他自作孽,不可活,流失了他和她的第一个孩子,才让她心灰意冷。 他对她不是不爱,而是过于喜欢,才舍不得将他唯一的温暖拱手让人,也舍不得让它稍纵即逝。 那个扎着双丫环头的女孩子,终究渐行渐远渐无书,而后他才明白他和她的爱情早就已经相思成灰。 宋慈走后,苏恪他整天一动不动,拽着她编得相思扣,数着上面一根根发丝,串得玉听说是宋慈母亲给她求来从小带着的,多年打磨已经变得光滑无比。 他想起有一年也是这样,宋慈和她的爱人司宣朗私奔,那时候他气急了,恨不得杀了他们。他爱她,可是她不知道。司宣朗,这个名字依旧耳熟,他是宋慈念念不忘的那个人,苏恪嫉妒他,嫉妒地快发疯了。 后来他以叛军的名义处置了司宣朗,宋慈再也没有理过他。 再然后便是她跳了城墙,而他下令放了箭。她醒来时,便失去了些记忆,也包括她的爱情。苏恪想这一回要好好补偿她,可两人之间还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当他看到她,总会想起她跳落城墙,那副无悲无喜的样子。 这是对于他的一种惩罚,一种决绝。 大概是无法面对彼此,他来后宫的次数越来越少。 直到那一天,苏恪忍不了她说他的名字,即使是在梦里。那一次过后,再来后宫便是因为选秀,两人又不欢而散。 他多想她拒绝,只要她不愿意,没有谁可以强迫他。她到底还是不爱他,所以狠心决绝地将他推开。 后来她怀孕了,她的身体本就弱,一直靠灵药续命,这个时候怀孕会要她命的。 苏恪为此心烦意乱许久,延年也为了这件事情与他大吵了一架。后来,听说天山有灵药出世,延年便以云游为由去找灵药。 在她走得第一天,他看到了延年,终究晚了一步。用了延年的药也不管用,她的葬礼如期举行。 她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玉棺里,身着华服,脸却是苍白无力,鲜红的口脂,鲜红的蔻丹,就那么静静地躺着,仿佛睡着一般。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不这才刚刚开始。”苏恪看着她的身体,自言自语。 “陛下已经三天未临朝,皇后娘娘仙逝,举国同哀,陛下也应注意身体才是,若是让娘娘他知道了,必定是会担忧的。”林公公总是劝慰,含着关怀:“老奴已经老了,惟愿陛下康健。” 承佑拎了两罐酒,来看他。林公公将他指引到朝凤宫,刚走进去,就被这乱糟糟的景象给惊了。 地上瓶瓶罐罐任意躺着,苏恪就跌坐在床前的地上。一身白,发丝凌乱,神情憔悴,脸上地泪痕还肆意妄为。 “你这是喝了多少酒?”韩承佑问道。 苏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答,继续喝起酒来。韩承佑无奈,只能强制性地将酒打翻。 两人顿时失了力气,靠在一起,一时无话。 少年时,他们同时爱上一个女人。承佑表露的隐晦,所以苏恪就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苏恪那时候想把宋慈娶回家,费尽心机,甚至还假传了先帝的圣旨。可是娶回来之后怎么就变了呢? 他明明想把她放在心尖上,好好疼爱她的。 “承佑,或许你已经放下,但我放不下。”苏恪猩红着眼睛,走上前,能够清楚地看见他严重的血丝。这几天过得没日没夜, “阿恪,她走了,你该醒醒了。” “我偏要她活。”苏恪抬头用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语气狠狠地盯着韩承佑。 苏恪想,阿慈,纵然你已经离我远去,我还是不甘心。那些深山远海,那不是历史,而历史将由我来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