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华问:“那这个合同本身还是要继续履行吗?他们还是会找苏婷婷追债吗?”
金晶忽然有点难过。顾小华明明是受害者,为什么要这么负责,为什么道德底线高的人总是更容易受伤。
“这个合同是不严谨,经不起推敲的,要证明订立合同存在重大误解,要求解除合同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程序更复杂。”他看着顾小华,作为律师的职业道德提醒他不能过多干涉当事人的生活,但作为朋友,或者说作为对顾小华的遭遇深度同情的路人,他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他:“在我们看来,她这么做,不管是小孩做梦一心想红,还是涉世未深心思单纯,光是根本没跟你沟通,未征得你同意就把你列为担保人,其实都是非常不尊重你,甚至是不尊重你们的感情的表现。你,还是应该好好考虑一下。”
顾小华抬头看天花板。办公室是老旧的房子,二十多年房龄了,虽然刷了一层漆,还是看得出岁月的痕迹。他看着天花板,好像看到了苏婷婷,和她相处一年来的点点滴滴,像幻灯片一样从眼前略过。
他想起她喜欢可可爱爱的东西,也喜欢买那些高端杂志上的奢侈品,顾小华曾经给她买过几个高档包,她开开心心地抱着他说最喜欢了,挂着毛绒挂饰去上班,两个月后还是换了新包,她解释说“女孩子永远少一个包子”。
顾小华觉得自己很像她柜子里那些包,是她永远在追逐的,梦寐以求的,却不是唯一的,不是必不可少的。
他听到自己点点头,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感情的事,我会想清楚的。但无论如何,现在她还是我女朋友,她的事,我不能不管。她负我,我不能负她。”
金晶没说话。他想起自己从前接过的一个案子。夫妻俩相约干一票大的改善生活,丈夫联系买家卖家,远程遥控,妻子只身赴边疆,千里运毒,丈夫还给妻子洗了脑:“你是女的,男的贩毒运毒,一旦被抓就会判刑,还很可能是死刑,你们女的就不一样,要判得轻得多,最多做个两三年牢就出来了,表现好还会减刑,不怕的。”警察在长途大巴上抓到了背着10多公斤毒品的妻子,再顺着手机短信和通话记录顺藤摸瓜抓住了丈夫。
审讯时,妻子牢记丈夫的话,铁了心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从起意、打听行情、联系买家、凑钱买毒品,到接货、运货、对接收货人,全都打上自己的烙印。她想着老公的话:“总要有一个人辛苦点,你做几年牢,我在外面赚钱养家照顾孩子,等你出来就好了。”
没想到,等到了法庭上,丈夫矢口否认自己和这件事有关系,说都是老婆干的,自己打电话发短信只是为了苦口婆心劝阻,还顺带交代了很多妻子不知道的关键问题,把妻子卖了个干净彻底。看着法庭上满口谎言面不改色的丈夫,听着公诉人宣读法条,天真的妻子终于寒了心,当庭翻供,指认了丈夫的全部罪行。
金晶是妻子发回重审时指定的公益律师。他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女人坐在看守所审讯室的凳子上,面无表情地将丈夫策划贩毒、安排她运毒的全部过程。过了午时,太阳斜照,穿过窗口直直的在女人脸上,她迎着刺眼的阳光,眼睛里看不到一点水汽,大概已经哭光了吧。临出门时,她开口,像是对着金晶,也像是自言自语地呢喃了一句:“他不在乎我,我也不能让他好过。”
他知道这世间多的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多的是你敬我一尺,我要还你一丈的怨偶相对,相爱时有多卿卿我我,撕逼时就有多不堪。看惯了这些鸡毛蒜皮,才更显得顾小华的特别,他是长虫山上默默烤烧烤给女朋友吃的暖男,更是在雨中为心猿意马的爱人撑起最后一把伞的男人。苏婷婷会不会后悔?也许吧,漫长的余生里,她有的是大把的时间,去怀念那个年轻时自己错过了的男孩。
出了办公室大门,深秋的晚风已带了丝丝凉意。金晶给小杨梅打了个电话:“一起吃火锅?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