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走到僻静处,清儿便甩开了婵儿的手。 “你做什么?怕我跑了么?”清儿冷冷道。 婵儿靠近一步,逼迫清儿看向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清儿,我不许你参加明天的甄选。你刚才也听到了,大皇子不是第一次选妃,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无论选没选上,都是九死一生。” 清儿固执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去送死?也许我就是有那个命做皇妃的,不试试怎么知道?你放心吧,若是我死了,也不劳你来替我收尸。”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婵儿气得红了眼眶,“你是我嫡亲的妹妹,我怎么可以看你去送死?你别被那些情啊爱啊迷昏了头,你仔细想想,大皇子缺的是一个皇妃吗?” 清儿不说话了,婵儿继续道:“连着选了这么多次,有几个是活着回来的?选出来又如何,最后有哪个活着坐到那个座位上去了?你别傻了,皇妃不过是皇宫抛出来的一个饵,你要做被钓上去的鱼吗?” “我不管,”清儿一把推开婵儿,后退着说道,“我想去他身边,无论如何都要去…我要叫他记得我,就要拼了命地去争取…我不过是个酒楼的小小侍婢,与他比起来,我可以拼尽的仅有自己的性命罢了,我有错吗?” 说着说着,她难过地哭了起来,无措而彷徨,就像是个不知道怎么拿到糖果的孩子,只好拼命伸出手,拼命去拿。 婵儿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原先的恼火在妹妹的眼泪面前溃不成军,她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呐呐道:“你当真为了他,命都不要了,连我…你也不要了?” 清儿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像是为了不给自己留退路一般地喊道:“不要了!我不要了!”喊完她转身就跑,连回头看一眼姐姐反应的勇气都没有。 我透过贴在清儿衣服上的小人,还能远远看见婵儿脸上的表情,此时的她,比刚才的清儿更加茫然无措。 清儿风一般地穿过水池间的走道,不顾其他侍婢和客人的惊呼,她一口气跑到了二楼的中央,那里有一个用金色屏风围起来的巨大水池。 “什么事?”屏风外的守卫把清儿拦了下来。周围水池里已有几个客人听到跑动声,好奇地探出头来张望。 “我,我是来服侍大皇子用膳的。”清儿低着头,不想让守卫看到自己刚刚哭过的样子。 守卫狐疑地打量了一番清儿的打扮,显然对她的话一个字也不相信。 “你让我进去,大皇子认得我…他会留下我的。”清儿拉住守卫的手臂恳求道。 守卫皱眉甩开她的手,又有些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大皇子不会见你,快走开!” “不要碰我妹妹!” 清儿回过头,看见了站在身后不远处端着一个大银盘的婵儿。 清儿望着她,没有说话。 婵儿优雅地走过来,将银盘交到清儿手里,带着些嗔怪的语气道:“你这傻丫头,做事毛毛躁躁,一听说要来给大皇子上菜,跑得比谁都快。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这道新鲜的鲥鱼给大皇子送进去?耽误了时辰就不好吃了。”说着,她还抬起头来对守卫笑了一下,沉稳又不失温和。 “…是,是妹妹错了,姐姐莫生气。”清儿头低得更低了。 守卫显然是被婵儿的到来打消了对清儿的怀疑,他挥挥手,终于给清儿放了行。 清儿端着盘子踏上水池外的台阶,没走几步,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婵儿。 这时屏风之外已经回复了平静,好奇的脑袋一个个地缩了回去。婵儿笑眯眯地站到守卫身边,看见清儿回头先是一愣,随即又笑道:“快去吧,姐姐在这等你。” 清儿郑重点了点头,绕过屏风走入了池中。 金色屏风围着的水池足可容纳几十人,开个小型宴会都不成问题。然而此时此刻,池中却只有一名男子靠坐在水池的另一端,他在清儿进来的时候微微抬起头,我也得以通过小人看见他的样貌。英俊的面容与我曾见过的西海三皇子敖忻有些相似,不同之处大概是他的眉眼更多些阴郁,露在水面上的身材非常精壮有力,身周散发威严而危险的气息。 男子嗓音低沉醇厚,他遥遥望着清儿道:“我没有要过鲥鱼,你也不是侍奉这个水池的婢女,告诉我——你是谁?” 清儿将高举在齐眉处的银盘慢慢降到胸前,露出了自己的面孔。 “是你?” 男子有些诧异:“我记得你…有一次我酒后在你负责侍奉的水池留了两个字,你哭着求我将字迹去掉,你说我会害你挨骂,是不是?”说到这里,他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勾了起来。 清儿有些面热地点了点头,羞答答地答道:“那是我来到醉仙楼的第一天,你硬要给我留什么‘墨宝’,我急得哭了起来…” “这不是你把眼泪擦在我裤子上的理由,”男子从水里站了起来,他佯怒着说道,“那是我最喜欢的巨莽皮做的裤子——我去净灵山狩猎时得到的第一件战利品。” “我…我…”清儿有些无措,突然,她惊吓得哆嗦了一下,猛地低头望向水池。我也顺势让小人观察池中情况,竟然发现水中有一条艳红色的大鱼正徘徊在清儿脚旁。 “退下。”男子的声音变得有些不快,水中的鱼儿拍了一下鱼鳍,飞快地游走了。 清儿抓着盘子的指节微微发白,似乎是在强自镇定。她好不容易才能来到这里,定然不想被一条鱼打乱了阵脚。 “你应已从旁人口中知晓,我就是西海的大皇子敖岐。”男子自嘲地笑了笑。 清儿看了敖岐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我…我叫清儿。” 敖岐好像没想到清儿会把他刚才的话,当做是互相自我介绍的开始,他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他往前走了几步,问道:“清儿,你为什么来这里?” “……” 清儿知道自己心中的答案,可是现在她无法大方把心底的爱慕向那人坦白,她只好咬着嘴唇,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敖岐缓缓走到清儿面前,咫尺的距离,只有彼此。他微低下头,静静地等待着清儿的答案,身后的水池里传来几声摆鳍拍水的声音,看样子水池里绝不止有一条鱼。 敖岐等了一会,才再次开口道:“清儿,你看这些鱼,它们有些是我二弟送过来的,有些,是我三弟派来的。” 送鱼?还是二皇子、三皇子送的鱼?这大皇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爱养鱼的主啊,况且,谁养鱼还会专程带到酒楼里来? 清儿很快明白了过来:“是殿下让它们变成了鱼。” 敖岐似乎很为清儿的机灵开心,点点头道:“是啊,她们变成鱼就不会那么聒噪了。” “她们?她们是二皇子、三皇子送来的美人吧?”一些想要爬床的美人。 清儿投向水池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那些游来游去的情敌显然令她不太开心。 “清儿,现在回答我,你为什来这里?你…又是谁派来的?”敖岐盯着清儿的双眼缓缓问道。 现在必须要回答他这个问题了。 清儿显然也知道,她如果答得不好,不仅要辜负自己的努力,还很有可能被心上人变成一条鱼。 清儿弯腰将那盘鲥鱼放下后,大着胆子与敖岐对视起来:“我之所以冒昧闯进来,全然是因为我忍不住想要见到你。” 敖岐撇撇嘴角,有些不置可否。 清儿只好接着说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酒楼侍婢,并不美丽端庄,又无显赫身家。我这样的水族女子不计其数,大皇子不会独独中意我,那么试问哪位贵人敢把宝压在我身上呢?” 敖岐盯着她看了一会,低沉道:“继续说。” 清儿深吸一口气,道:“虽然我渺小而平凡,可是我也会心动。我的心上人,他会在微醺后紧紧抿着唇,问他什么都不肯说,我想他心里一定很苦,就连喝醉了也害怕说错话。我想为他做些什么,可是除了陪他坐在台阶上一起沉默,我好像什么都做不了。后来他突然说要在台阶上写字,我吓哭了。可是他不知道,后来我每天都要盯着那两个字发呆,一次次在心中回想着他抿唇隐忍的样子。殿下,我忍不住想要再见到你,就是我的心动。” 说着说着,清儿眼眶有些红了,可她硬是挽出一个笑容,并且努力让这个笑容越来越灿烂,把自己不争气的眼泪狠狠逼了回去。 敖岐眯起眼睛,缓缓道:“你很特别,”他顿了顿,“你比它们强多了。”他指了指身后的鱼群。 有这么夸人的么?西海的几个皇子是不是祖传的嘴巴不好使?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清儿的头再次低了下来。可能再坚强的姑娘也会有沮丧的那一刻,特别是刚表露心迹就被心上人拿来同鱼比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