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果然江崎从凌修身边消失了。

凌修在医院里见了他几次，都是跟在张晚风的身边——这点倒是和之前没有区别，安静又乖巧，手上拿着一堆刚打印出的文件。

凌修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大概是因为身边突然少了一道视线，等到中午忙完，他下意识打开了终端。

没有看到那条熟悉的消息：你吃午饭了么？】

上一条消息，已经是三天前了。

顾飞舟说：“队长，你这干嘛呢？”

“不就看看消息么？”

顾飞舟犹豫几秒钟：“你怎么露出了一脸刚失恋的表情……嗷！”

他第n次被凌修砸了脑袋。

他们一起去了负一层医院食堂。烹饪机器人来回运转着，饭菜的香味传来。这里的食材非常有限，肉大多是合成的，汤里掺杂了营养剂，保证以最少的耗材，提供最大的供能——这样做出来的饭菜不算特别可口，但好歹是热乎的。

等到蘑菇汤都喝完了，他们起身。

出去食堂就是长长的走廊，连通向医院的各处。到了岔口，凌修听见身后的声音：“凌队长。”

凌修回头，江崎站在他身后。

其他人都走了。一瞬间凌修想了很多，江崎有可能要说的话——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能心思曲折到这个地步，他甚至把回答都想好了。

话题1：凌队长，我还是想和你一起去m市。

回答：不可以，一切按照净化队的原则处理，无关人员不必冒险。

话题2：凌队长，我觉得琪琪需要我继续照顾。

回答：不可以，我养了它那么久，它非常健康，证据就是我想摸它的时候它跑得比兔子还快，边跑还能边回头骂人。

话题3：凌队长，我贪吃蛇还是打得不好。

回答：不可以，我……

凌修卡住了。

好像这个他暂时没有拒绝的理由。

再回神，江崎开口了。

他说：“凌队长，张队长下午的会议可能安排不了了。”

凌修：“……哦，我知道。”

江崎点头，走了。

凌修：“……”

他独自站在走廊中，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寒风瑟瑟。

接下来的几日，三峰医院的所有人都很忙碌。

一方面是准备撤离m市，除了人员，还有许多重要设备和资料需要转移；另一方面，则是决定去往辐射区的队员，以及做好相应的准备。

顾飞舟一连几天，都没看见江崎出现在凌修身边。

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说：“江崎他是被调走了么？”

凌修执笔，在纸上龙飞凤舞留下签名，抬头说：“对，去张晚风那里了。”

“怎么那么突然？”

凌修重新低头：“有什么突然的，人员调动不是很正常？”

“就是觉得他人还不错，”顾飞舟把文件继续搬过来，“不是在战场上也挺厉害的么，陆艺也和我说了，当时是江崎救了他和小杰。”

“那也要服从分配。”凌修说，“没事去辐射区干嘛，早点减刑就完事了。”他起身，“我去见张晚风了。”

张晚风刚开完会，就在会议室里。

桌上放着咖啡杯，已经添了一轮又一轮，凉掉的咖啡有着偏酸的口感。

凌修和他又聊了辐射区的事——人员已经基本定了下来，所需装备也正在从其他星城运来，很快，就是该出发的时间了。

聊完这事情，张晚风推开了窗子。

风猛地灌了进来，吹起他们的发梢。

放眼望去，远处是漆黑的城市。张晚风说：“我给你看个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用权限，把会议室里的监控关了，然后把窗帘拉起来，门也锁着，确保不会有任何人看到他们。

然后蹲下来，蹲在会议室的桌子底下摸索。

凌修愣了愣：“你这是在找什么呢？不会，这就要把传家宝托付给我了吧？”

伴随着一阵开合声，张晚风举着一瓶酒出来了。

凌修：“……”

凌修说：“……你找了那么半天，就给我看你的违禁品？”

“没办法，好不容易才弄来的好货色。”张晚风把酒放在桌上，满脸喜气洋洋，又拿出了两个小酒杯，“我等这天等了好久了。”

“给我倒半杯就好了，”凌修说，“我不喜欢喝酒。”

异变者的身体素质不同，这一瓶酒灌下去都醉不了。

酒液回旋在杯中，张晚风连续喝了几杯，才开口：“我还是觉得，不该派你去辐射区。”

凌修笑了：“你酝酿那么久，就是为了说这一句话？”

“你太年轻了。”张晚风说，“真的不值得。”

凌修晃了晃手中半杯酒：“净化队的信条是什么？杀却憎物，屠戮恶兽，净化一切被污染的土地，直到所有元素平静下来。丧尸最怕的就是‘光’，只要星海灯塔被点燃了，所有的荒原都会回归文明。只有宋与良能带给我们这个。”

张晚风沉默着。

其他人不知道宋与良的能力，他们两人怎么会不清楚？

宋与良能够带来“光”。

那种“光”类似独一无二的元素，能够驱散所有的丧尸。五年前，在一次行动中他意外用“光”点亮了灯塔，自此，那片区域的丧尸倒下，身躯化作齑粉。土地慢慢被净化了，那片荒原竟然长出了植物。

可惜这种能力，没能被用出第二次。

无数学者研究过，但毫无头绪，最终只能将这归结为一种奇迹。

点燃光的奇迹。

净化队或许能拯救城市，但宋与良能够拯救整个星球。

后来宋与良违纪，被净化队暂时关押在m市。如果不是这次防线崩溃，他们哪里会让他随意离开？

张晚风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才说：“我当然知道，我当然知道。”

“还是那句话，我不指望星盟哪天能来。”凌修将酒一饮而尽，“所有的事情，都是要自己去争取的。”

他推门准备出去，身后张晚风道：“上次的事情怎么样了？”

“什么事？”

张晚风露出了一个“你懂得”的眼神，说：“就是，你惹人家不高兴的那个啊。”

“哦那个啊，”凌修回忆了一下，“成功勉强算是成功了吧……”

“和好了？”

“不，又有新的问题了。”

张晚风满脸恨铁不成钢，说：“我喝醉了上都比你强，不再去哄哄人，竟然还和我这种老光棍喝酒。”

凌修莫名其妙：“不是你邀请我喝酒的吗？”

“我邀请你喝你就喝吗？要是她闻到酒味了，不是更生气了？”

凌修：“？”

他刚感觉不对，就被张晚风赶走了：“去去去，快去找她去。你这都干的什么破事啊。”

但凌修最终没去找江崎。

没必要，也没立场。

……

第四天，凌修就收到了消息，是附近的通讯塔坏了，让他带人过去看看情况。

损坏很大概率伴随着元素紊乱，队员们多少知道，有个特别调查员不怕这个，江崎当然是要过去的。

江崎这几天跟着3队行动，他们刚刚按照原计划在巡逻，凌修带人过去，和他们在8区的办公楼下见面。

江崎和另外一个炼金师留了下来。

凌修整合队伍的时候，余光看见，江崎正和另一个炼金师讲着什么，把过滤器摘下来时，黑发被带得几分凌乱。他站得直，平时那种猫一般的散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软的锋利感——并不明显，并不逼人，但你就是知道它在那里。

凌修移开视线，说：“陆艺，你去把那些人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