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很快在张灯结彩的尚书府前停下,谢蘅跳下马车,抬头只见匾额上书着“熊府”二字。
不知是出于哪位名家之手,字字写得银钩铁画,铿锵有力,其中蕴含的杀伐峻烈之意几乎要从匾上呼之欲出,看得她心神一恍。
她三两步迈上石阶,将鎏金铜铺首敲得甚响,府内很快有人出来开门。
是熊府的老管家。
他年事已高,佝偻着身形,见叩门者是个衣着华贵的美貌女子,只当是自家老爷在外面欠下的风流债,当即摇着头说:
“老爷近来身子不适,不见客。”
说着他便要将门合上,白年年连忙上前扶住门,沉声问:“老人家可识得我?”
老管家因而眯起眼睛将白年年细细打量一番。
虽然如今工部隶属于如意公主一派,但官事牵连朝中往来总也是必不可少的,白年年身为左丞相,自然做过尚书府的贵客。
亏得他记性好,思量了片刻便错身让开,拱手向白年年请安,末了,望着谢蘅欲言又止:“敢问这位是……”
谢蘅不理会,只是质问:“熊文廷如今在何处?”
老管家被她的气势震慑住,又听她直呼老爷的名讳,想必是位得罪不起的主,于是讷讷回答:“老爷应该在书房。”
“带路。”谢蘅又冷冷吐出二个字。
管家不敢拒绝,带着谢蘅和白年年穿过天井,绕过水榭回廊,直奔书房而去。
今晚除夕夜,熊府之中亦布置得十分热闹。
游廊上挂着一溜边的料丝灯,将整座花园照得如白昼一般。黄夫人带着夫君的七名小妾在花园里搓麻将,将将好凑齐两桌,正打得稀里哗啦热火朝天。
远远见到管家带了客人进来,只消一眼,黄夫人便认出那披着玉色披风、神色匆匆的美貌女子正是当朝的长公主殿下。
她旋即将牌推倒,笑眯眯地起身:“你们先打着,我有些乏了,进屋歇一歇。”说罢,便神色不明地离席而去。
三人在府上一阵穿行,终于来到一座僻静院落,此处便是熊文廷的书房。
谢蘅看一眼管家,道了句“有劳”,便拢起披风步入院中。
熊文廷这个人不喜欢花草,加上对植物的香气又十分敏感,故而他的书房前鲜少栽种什么草木,远远望去,光秃秃的一片。
似乎早就料到谢蘅会来,熊文廷这会儿就在书房门口候着,身上披着一件墨蓝色大氅,手里揣一只暖炉,看起来和和气气的样子。
见到谢蘅,他乐呵呵地一拜:“殿下太客气,赠微臣美人一名便罢,怎么还亲自来贺新年?委实教臣有些受宠若惊了。”
他口中那位美人此刻正低眉顺眼地站在他的身后,怯生生地对谢蘅道一个万福:“民女榴心见过长公主殿下。”
有那么一瞬间,谢蘅只觉得眩晕。
虽然来时脑海中已浮现出无数恶果,可没想到最坏的设想还是出现了:榴心再一次背叛了她,前来接应的沉浮恐怕凶多吉少。
双手在袖底握紧,新近染了凤仙花的长指甲扎进肉里也丝毫不觉得疼痛,谢蘅的声音不自觉添了一丝颤抖,她问:“沉浮人呢?”
熊文廷置若罔闻,仍旧笑得和气:“外面风大,公主有什么不如进屋里来说。”
谢蘅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濒临极限,她抬起头来同熊文廷对视,眼神冰冻有如霜雪覆盖:“我再问最后一遍,沉浮在哪里?”
她其实不大在乎勾引熊文廷上勾的美人计成功与否,也不想知道榴心究竟因为什么再一次选择背叛她,此时此刻她最关心的,唯有沉浮的安危。
熊文廷听出她语气中的警告意味,便也收起嘴边玩味的笑,正色道:
“沉浮是谁我果真不曾见过,不过方才后院倒是来了一批刺客,乱斗之中有一人伤得很重,眼见着是活不成……”
他话未说完,谢蘅已经伸手将他推开,慌张赶往后院。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扬起的发丝好似一根柔软的鞭子抽过他的脸颊,熊文廷全身一震,眼中蓦然多了几分失神。
乐游宴上,如意公主谢祯将一只双月琵琶弹得出神入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