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心答应回京,并不是因为事成后能得到多大的好处,也不是因为心怀愧疚想要补偿公主,而是因为她发觉自己爱上了公主的影子。
那个玄衣黑发,不苟言笑,眼神锐利如松柏悬冰的青年侍卫,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住进她心底的。
或许是好多年前的那场不可言说的露水情缘,又或许还要更早,是某个严冬的清晨她端着热汤一路小跑,不慎被台阶所绊,青年飞身跳下屋檐伸手扶住了她的腰肢。
总之,她想要再见沉浮一面,无论是以怎样的身份。
就这样,榴心跟着凤虞回到京城,她这一次的任务比从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凶险:
工部尚书熊文廷暗恋长公主多年无果,她要做的就是利用自己与长公主相似的容貌,假装落难又为熊文廷所救,住进熊府后伺机盗取能够证明工部贪污的文书,再将文书交给前来接应她的沉浮,借此机会扳倒长公主的政敌如意公主。
就在榴心即将进入熊府的前一晚,沉浮终于肯来见她。
那个时候,沉浮隐在阴翳的角落,唯有腰间佩刀反射着一抹清冷的月色。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块冰冷无情的寒铁,锐利坚硬,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来找她,不过是想要警告她事成后速速离开京城,不必逗留。
原来他竟是怕了。
他怕她的出现会让多年前那段不堪的情事暴露在长公主面前,在他的眼中她就像是一颗危险的炸药,一旦有引爆的迹象,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她的存在抹去。
沉浮离开的那个晚上,榴心独自一人在铜镜前枯坐良久。
月色浸入镜面,幽幽映出她那张花一般的容颜,青山远黛的眉,饱满盈润的眼,本该弯起的红唇此时却紧抿成一条直线。
她好恨。
这张脸她从小到大日日看夜夜看,她知道做什么样的表情能和公主看起来更加相像,却也知道自己出身微寒,再怎样模仿也学不来公主身上的雍容气度。
可她从来没有哪一次如此痛恨过这张脸。
凭什么,明明容颜有七分相似,公主可以生于云端,她却只能一次又一次被人践踏摆布,就连心上人也从未正眼瞧过自己。
她不甘心。
既然这样,倒不如玉石俱焚来得痛快。
当晚,榴心点燃了如意公主谢祯留给她的信物,并将凤虞的计划全盘托出。
也就是说,早在榴心接近熊文廷之前,谢祯就已经得到了消息,随后的一切不过是将计就计:
看似是榴心的美人计奏效,成功骗取了熊文廷的信任,实则谢祯早已暗地里集结了一批高手,就等着在除夕夜对前来接应的沉浮动手,意在取其性命。
真真是好一出天罗地网,请君入瓮。
尚书府的惊变事发突然,就连凤虞也未曾料到,要不是白年年行事谨慎,派人守在府外及时察觉,谢蘅恐怕连沉浮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巍峨的皇家宫殿前,谢祯裹紧了身上的狐狸皮袄,心满意足地步入雪地中,两侧宫人立即涌上前为其掌灯撑伞,一路声势浩荡。
相比之下,熊府的后院里唯余一地凄凉萧索。
榴心的神情惨淡,将这许多年来的隐情一五一十地告诉谢蘅。末了,她看了一眼命丧黄泉的青年侍卫,红唇忽然微微弯了一下。
下一秒,榴心毫无留恋地转身跳入院中那口枯井,就此红颜失色、香消玉殒。
原来爱恋使人绝望,绝望的尽头竟不是求同生,而是求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