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一晨摇了摇头,声音平静无波,说道:“大师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在下既然敢来天音寺送回普智遗骸,自是心中有数。”
普泓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看来施主已经有了选择,天音寺的大门愿为施主敞开。”
时一晨感叹道:“普智大师的意思,在下能猜透一二,可惜在下不能从命,只能辜负各位的好意了。”
“阿弥陀佛,老衲也是为了施主考虑。
噬血珠日夜伴在施主身侧,若无佛法压制,施主怕是要饱受邪气侵蚀之折磨,遗祸无穷。
若施主同意拜入天音寺,封存噬血珠。
老衲定会将毕生所学倾心相授,并赠予不输于噬血珠的法宝。”
时一晨的目光与普泓的目光交汇,轻笑道:“普泓大师,你以为的不一定是你以为的。
哈,大师倒是让在下想起一句特别不喜欢的话。”
“哦?什么话?”
“我都是为了你好啊!”
时一晨礼貌的拱拱手,脸上挂着非常标准的职业假笑,说道:“在下已履行承诺,日后与贵寺两不相欠。
不论未来是魔是佛、是苦是乐,皆是在下自己做出的选择,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时一晨转身走向禅室门口,就在他即将推开房门的刹那,耳边骤然响起一声爆喝,声动全场,直如雷鸣一般。
“止步!”
发出此大吼之人,正是普空。
从发现时一晨学会天音寺从不外传的大梵般若,到身负普智师兄的遗物噬血珠,他已经忍很久了。
普智的死令其悲痛欲绝,普空见时一晨屡次拒绝普泓的“善意”,更辜负了普智师兄临终前的安排。
只觉得心中升起说不出的烦闷、愤怒,忍不住做出佛门狮子吼来。
时一晨停住脚步,缓缓转身,依旧保持着非常标准的职业假笑,问道:“普空大师有何指教?”
“噬血珠乃绝世魔物,便是普智师兄也深受其害,施主又有何把握压制魔物?”
普空收敛悲痛,神色严肃的说道:“我等皆是为施主考虑,还望施主留下此珠由本寺封印,老衲可破例不追究大梵般若心法外泄一事。”
噬血珠是我凭本事抢来的,大梵般若也是通过一系列因素和普智换来的。
本就是公平交易,凭什么你们就是对的,我就是错的?
听到普空站在正方,用气势汹汹的语气说着“都是为你好”的好话。
就算时一晨脾气再好,也忍不住生出一股怒火。
他抬眼望向普泓,对方依旧保持着和善的笑容,带着些许担忧、些许期盼,却丝毫没有阻止普空的意思。
普德仍是一脸苦色,好似对一切视而不见。
“各位大师是想与在下先礼后兵吗?”
“阿弥陀佛,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时一晨笑容收敛,语气亦不再礼貌,冷笑道:“嘿,今天小爷我走定了,佛祖也拦不住我,我说的!”
脚下蓝光绽放,禅室门户无风自开,时一晨的身影刹那间冲入天际,消失在小天音寺上方。
“留下吧!”
普空大喝一声,身形化作一道金光,紧追时一晨的脚步离去。
“阿弥陀佛!”
普泓叹息一声,与普德对视一眼,平静的念了一声佛号。
法相疑惑的看向普泓:“师父,我们不跟上去吗?”
普泓摇摇头,解释道:“时施主性子桀骜不驯,让普空师弟去磨磨他的性子、煞煞他的威风也好。”
他心中的想法很简单,噬血珠是魔物,连三师弟普智都无法压制,时一晨早晚都会入魔,成为天音寺的敌人。
若放任自流,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时一晨天资不凡,假如重现当年黑心老人之威,将会是正道之灾难。
与其将希望寄托在时一晨身上,不如将珠子留在寺内,重新将其封禁,在源头上掐断魔头的崛起。
至于时一晨,普泓抱着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态度,能拜入天音寺最好,却也不会强求。
不过人与珠必须留下,以免在撕破脸皮后,留下大患。
“时施主对寺内有恩,若普空师叔情急之下,下了重手……”
普泓双手合十,声音平静的说道:“人活着就好,总好过噬血珠、大梵般若流入世间,引起一番波澜。
伤的重了,寺内有上等伤药助其疗伤
根基毁了,寺内也能保其衣食无忧,安度一生。”
法相面色既忧且愧之色,小声说道:“师父,如此这般,是否有些太过……”
法相没继续说下去,普泓却知晓他要说什么,面上不禁露出感慨之色,道:“你是想说为师的决定过于残忍吧?”
“弟子不敢。”
面对心爱弟子的不解,普泓谆谆教诲道:“法相啊,你还是太年轻了,殊不知执掌一派,修为、眼界、心机、城府皆不可缺。
在有些时候,利弊得失胜于善恶公道,
有利之时,方可计较善恶,若是有害,怕是要当一次恶人了。
唉!青云的道玄真人,焚香谷的云易岚,都不是易于之辈。
有些时候,真正的善良正直之人,反而会把门派拖入深渊。
法相啊,慢慢学吧,修行界很复杂,天音寺的未来就看你了!”
法相若有所思,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本性善良,为人和善方正,一时间,很难跨过心里那道坎。
但其作为天音寺重点培养的接班人,只要善良是不行的。
普泓虽有些于心不忍,但借着眼前这个机会,他不得不让法相提前见识到修行界的现实与黑暗。
这也是为了天音寺的未来考虑。
“阿弥陀佛!”
普德念了一声佛号,转身走出禅室。
他之所以选择修行苦禅,不去争夺方丈之位,就是不想接触这些勾心斗角的腌臜事,误了佛法修行。
因为普德知晓,真正的佛祖、真正的佛学,乃至真正的佛门,都不应该是这般模样。
普泓叹息一声,目送普德离开。
今日这番话除了法相和普德,便是对普智普空,他也是不会轻易说出来的。
只是生而为人,总会充满无奈。
为了天音寺的发展,为了佛门的地位,普泓、乃至未来的法相,都不得不违背本心,最终活成自己讨厌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