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从前一天就开始下的雨又大了几分,如注的雨水从青青的瓦檐下飞泻而下,冲洗着大街小巷的道路。 清溪镇多数人还沉睡在梦乡,毕竟大雨之天是无法外出劳作的,而且难得睡个懒觉。 但镇子最东头的薛家却是例外,非但无一人贪睡,全家上下十一口人几乎从寅时就开始起来忙活了,不为别的,只因今日是薛家的大日子,是薛老爷薛老夫人独女薛降雪出嫁的好日子。 天空虽不作美,但吉日早已选定,自是轻易不可更改的。 薛家上下每个人都忙的不可开交,反而作为新娘子的薛降雪此刻不必做任何事,作为新娘子的她只需静静等待吉时到来,坐上迎亲的花轿,欢欢喜喜的出嫁就好。 欢喜么…… 坐在梳妆台前的薛降雪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一时有些恍惚,凤冠霞披,珠翠玉翘,铜镜中,被霞衣红裳所衬,那张平日里略显苍白的脸容此刻竟微微有些红润,狭长的眼尾拉开,眸子里除了恍惚和一丝丝的茫然,看不到欢喜的神色…… 怎么可能欢喜呢,嫁给一个仅仅见过一面的人,连对方的性情人品都只是从父母口中听闻了一二罢了,两个原本素不相识的人,却因为两家父母的指腹为婚如今要结为夫妇,相携白首,如此婚约跟薛降雪所期待的全然不符,让她如何欢喜的起来呢? 轰隆隆…… 窗外雷声一声急过一声,雨也是越下越大,一点不见停的样子,天色阴沉,连带着让人的心情也莫名的压抑。 …… 无声的叹了口气,薛降雪微微抿唇,皱着的眉头终是慢慢舒展了开。父母之命不可违,也不忍违。父母年岁已高,期盼着看到自己唯一的女儿嫁得如意郎君,而为人子女,孝道为先,试问她薛降雪又如何忍心拂了他们的意? 柳家乃显赫人家,柳乘风也是一表人才……或许这样的一桩婚事也算得上是美满吧……至少在外人看来是如此。 算算时辰,柳家派来迎亲的人也快到了,薛降雪从梳妆台前缓缓起身,稍稍整理了下发丝衣角,转过身来,正欲回到榻上端正坐好,等待吉时到来,便在此时,“哐当”一声,北窗忽的打开了,秋风鼓卷,帘幔飞舞,带着雨丝,晾意侵人。 薛降雪着实吓了一跳,窗子打开,外面的雷雨之声听得更清晰真切,轰隆的响雷,如豆般的暴雨,让人莫名有种心惊肉跳之感。薛降雪忙紧走两步来到窗前,将两扇窗拉回来关上,窗户即将闭合的刹那,透过窗户的缝隙,薛降雪突然看到一道艳丽的红影。 那是一名女子,一身红裙,青丝如瀑,肌肤胜雪,自雨幕中缓缓行来,自有一份翩然的旖旎与出尘。 薛降雪吃了一惊,她惊讶于如此大雨那女子却一不打伞二不避雨,更惊讶于对方竟出现在自家的院子里,然而只是眨眼的功夫,那一道艳红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薛降雪愣了下,忙打开窗户,探身出去,四下里望去,想要找寻刚刚那红衣女子的身影,可是哪里还有什么红衣女子,除了瓢泼的大雨,院子里根本没有任何人影。 “莫非是我瞧花了眼?” 好半天薛降雪才回过神来,她喃喃自语了一句,将窗户重新关好。心中暗道,想是昨个自己一夜都没怎么休息好,刚刚一时神思恍惚,方才出现了幻觉,要不怎么可能有女子平白无故出现在她家的院子里?这么想着不由抬手抚额,拇指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大喜之日却是乌云蔽日,大雨连天,可见连上天都不乐见薛姑娘嫁入柳家。” 忽的一女子清冷寡淡的声音响起在薛降雪的身后。 “谁?”薛降雪娇躯一颤,又惊又讶,她霍地转过身,但见一女子正坐在桌旁,那女子自顾自的替自己斟了一盏茶,不紧不慢的抿着,见薛降雪转过身来,只轻轻扬了眉,将目光落在薛降雪的身上,不动声色地将人上下打量。 看到桌前坐着的女子,薛降雪不由愣了下,对方竟然是刚刚在院中突然出现又转瞬消失的那红衣女子,方才惊鸿一瞥,已觉惊艳,此刻离得近了,再细看这红衣女子,当真是艳若桃李,惊为天人。在片刻的愣神之后,薛降雪心下便是阵阵疑虑,一名陌生的女子,无声无息地便闯入了自己的闺房,这来者何人?又所谓何来呢? “这位姑娘……不知怎么称呼?姑娘如何进屋来的,明明我没有听到敲门声与脚步声。”定了定心神,薛降雪心存警惕,但言语上却是极为客气的。 红衣女子目光盯着薛降雪,半晌,眸底闪过一抹叹息:“再见已非故人面……”喃喃低语了一句,将手中杯盏轻轻搁下,起身,走近薛降雪,忽的问了一句:“你当真不认得我?” 薛降雪被问的一头雾水:“我与姑娘素未蒙面,又岂会认得姑娘。”顿了顿,疑惑道:“我该认得姑娘么?” 薛降雪三年前曾生过一场大病,大病之后,以前的记忆全都忘记了,一些往事故友,也都全无印象,她再次打量了下红衣女子,脑海中的确没有关于对方的任何记忆,但又怕是曾经的旧交,方才追问了一句。 “我曾经患病,丢失了许多记忆,姑娘即使曾是故友,我怕也是记不得的。”薛降雪笑着解释了一句。 “哦。”红衣女子轻轻颔首唇角勾了勾笑道:“那你记好我的名字,我叫花浅棠。” “花浅棠……”薛降雪默默念了一句,心里想着是个好听的名字,眨了眨眼,正待问对方,可是自己的旧友,但下一刻心口处陡然袭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剑! 薛降雪困惑的低下头,看见了自己胸前不知何时竟插入了一把短剑。 她顺着雪亮的剑刃看过去,看见了一只持剑的手。 白皙而细长,只是那的手背靠近虎口处有一道伤疤,略微破坏了一丝美感。 瞳孔剧烈的收缩,薛降雪的手下意识地抓住了胸口的剑,死死地抓住,不让那短剑再往里进一分。 鲜红的血顺着锋利的剑刃,一滴一滴地跌落到地面上,飞溅开来。 “你……”薛降雪竭力地想要说话,可张大了嘴,所有的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只能发出模糊的声音。 她的眸子里有震惊、错愕、困惑以及含怒的质问。 她不明白为什么面前的这女人要杀她,她跟她何怨何仇!她想要问个明白!可是血越流越多,身体在逐渐变冷,意识也越发的模糊…… 为什么…… 即使是死,她也需要知道理由,如何能死的不明不白?! 花浅棠玩味地看着薛降雪,将对方的一切神态收入眼底,却面色平静,无动于衷,丝毫没有想要解答薛降雪疑问的打算。 “记住我的名字,寻仇索命,莫找错了人。” 那只白皙的手缓慢地,残酷地,又将短剑往薛降雪心口处刺入了一分。 薛降雪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那短剑所贯穿,一股来自死亡的气息瞬间袭来,她身形踉跄了下,再也无力支撑,整个人朝着地上倒了下去,那大红的嫁衣铺展开来,她就像一朵血莲一般,美的惊心动魄,美的绝望窒息。 与此同时,花浅棠已近乎优雅地抽回了短剑,用薛降雪看不懂地复杂眼神看了她一眼,而后脚步无声,从她身边走了出去。 薛降雪的眼前划过那红裙的一角,然后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