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绛明白了。
王元昭这是由此及彼,想到了其他的主意去了。
自古男主外、女主内的一个缘由,除了女子体能不及男子,难以从事生产。另有一个原因,便是家中幼儿、种种琐事都需要有人去操持。
王元昭的想法虽然只是雏形,但却足够大胆创新,试想一下,将来但凡到达一定岁数的幼儿都可以有地方可去,那些身有才华的女子,岂不是都可以空出手来,解决朝廷用人不足的困难?
若是这样,他连最后一个反对林茜檀出门做事的理由也没有了。
他也被说得有些兴奋了起来。
这事虽是突发奇想,却很有意义。几个被王元昭信任的大臣也被叫了进宫来,一群人议论了小半日,很快就初步有了一个方案的轮廓。
不过东都的事也一样被重视。
外头不知情的大臣还当他们是在议论军情,谁知御书房中的人又在谋算着他们必定会反对的大事!
比东都的军情晚了一步抵达京城的,还有陈靖柔让家仆送回的几大箱子字画。
因是陈靖柔送回,陈桥兄弟又没有多说什么,林茜檀便收了下来。
打开一看,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
陈家的人已经离开,就是想拒收也不成了。
可直到多摊开几样,林茜檀才被一幅又一幅的画吸引了过去。
那些画,大多是阴韧自己画的,其中又有大半,是这些年下来他陆陆续续画出来的旧作。
看着画像上面各种姿态的她的母亲,林茜檀就算明知道这些都是阴韧画的,也舍不得扔掉了。
前世的时候,她就见过这些画作。
没想到有朝一日,阴韧会把这些东西送了给她,当作赠礼。
阴韧画完了他脑子里所有想画的画面,终于也认真了起来。
东都的事情林茜檀也已经知道了。
就在林茜檀拿着画看得有些入神的同时,东都地界上,消沉了多日的战场又再度炮火连天起来。本以为是奄奄一息的东都守军竟然在军中将领守备最薄弱处撕开了防线,跑出了包围圈子去。
阴韧这回亲自上阵,武艺精湛,不输专职的军士。
陈靖柔在看清掉链子那人之后,恼怒上升起来,这魏家的人,怎么又出了问题!
魏嘉音同族的堂弟魏嘉深,脑袋也被阴韧削飞了不说,他统属的那一支小队,也全军覆没,没一个活下来的。
陈靖柔不得不去给他擦屁股,阴韧虽说出了包围圈,但身边人马毕竟已经不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是被追上、缠住了。
这事再传到京城,陈靖柔自然又被某些大臣给定了罪了。
魏氏的人更是倒打一耙,声称应当将陈靖柔给换下来,陈家的人则是反唇相讥,说魏氏的人蓄意拖后腿。
两方各执一词,而真相如何其实不难猜测。
魏氏是最反对女子出仕的。
身为同一口奶水教养出来的魏嘉深,自然也一样看不起陈靖柔。
陈靖柔虽然一字未提,魏嘉深和他那些兄弟,在军中给陈靖柔找麻烦的事,林茜檀自会告诉他。
王元昭看似在这事上不发表态度,实则只有偏向广宁伯府的道理。
魏氏一族自然不甘,背地里没少给陈家捅刀子。
魏充看起来尤其亢奋,说起反对之词来一套一套的。王元昭听说他从他母亲那里得到了第一粒“神药”。存活有望,自然人逢喜事精神爽。
不止一个太医曾说,魏充的病,其实深入骨髓,没救了。
王元昭念在他人之将死,倒是愿意不和他计较那许多。
魏家嫡系没有合适的后继之人,魏充也来不及再培养一个担当得住的。他一死,魏家离着分崩离析也不会太远了。
只有魏充自己还信誓旦旦觉得,自己的病必定能治愈。
三月十九,东都传来最新的情报,阴韧率领二十七个骑兵,硬生生再次突破围困,一时没了行踪。
这事就像巨石似的投入水面,毫无疑问在京城里掀起了轩然大波。这一次,没人再说陈靖柔什么,大家就只是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阴韧早年的名声来。
鬼才。
曾有先人说,阴韧是个犹如鬼魅的天才,天赋异禀,精神力强于常人。
他多日不眠不休作画,早就瘦了一圈,这样的人,还能像厉鬼一样杀出一线生机,又怎么不令人畏惧。
按着兵报所说,阴韧颧骨凹陷,肤色森白,一边笑着一边在战场上砍杀,一刀一条人命!
众臣都是和他共事过的,想想都觉得脖子一凉,哪里还顾得上去攻讦陈靖柔什么?
王元昭也颇头疼。
东都南面便是江南水网,四通八达,若是不能将他阻截住,来日让他跑出去,不说改天换日,却也是会给他制造不少麻烦。
铺天盖地的将士已经在地毯式地搜索东都外某片山林,三人一组,五步一队,绝不让阴韧再逃出去。
陈靖柔等将领也亲自参与。
阴韧受了不轻的伤,跑走的时候身上还往外渗血,偏偏那人当时一边逃跑,一边还咧着一嘴的血阴阴笑着,令人想着也害怕了。
山顶视角制高点处,正有人隐藏在峭壁之后,面带微笑地看着底下犹如蚂蚁一样遍布的搜索队伍。
那是,阴韧。
他也知道,他大概不能活着从这里出去了,但他却心情愉悦,并没有什么不舍的。
二十七个追随他的将士,也被他遣散了出去,另谋生路,只有他一人,留了下来,竟像是等着看会不会被找到似的。
分明身上受着伤,阴韧的心情却并没有怎么受到影响,他依然维持着他惯常有的风度。
简单包扎的伤口红阴阴的,将白色的纱布也染红了。他满不在乎,并不在意伤口处时不时传来的疼痛感觉。
洛山是东都以南连接江南水网的一处山脉,高度不就算根据目击者推测,阴韧应该是蹲在了这里。可这山大,即使地毯式搜索,也得花上时间,在这期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变数了。
也就是这时候,陈靖柔收到了一封林茜檀寄来的书信。
书信上提醒她,阴韧熟知药理,也懂得驾驭动物,若他躲去了山林,万万不能因为他只有一个人就对他轻视。
陈靖柔对林茜檀说的话,向来重视。但同行之人里,却多的是对此不以为然的。一个人就算武艺再高,又怎么能和千军万马相比?更何况那还是个受了伤的人。
不过林茜檀说的这话,很快就应验了。
南方多湿热,蛇虫鼠蚁也多,起初,军士们越往山顶走,便发现一些小东西也越多,还不以为意。
直到第一声尖叫从林子里传来,大伙儿赶过去一看,只看到一个身长六尺的小将被大约十几尾的黑蛇给咬上了,蛇身甚至缠绕人腿而上,那人尖叫声落,人也已经气绝。
这树林茂密的林子里,处处是遮挡,一队十几个人的小队没有防备,刚踟蹰着要不要上前,自己脚边无声无息的有小东西也缠了上来,却没发现。
等到发现,已经晚了。
这些事,也被实时地送进了京城里,大臣们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匪夷所思,有不少人不禁后怕。
他们之中不乏曾和阴韧过不去的,却没遭了杀手,想想也是幸运。再想想京城中那些悄无声息没了的人
猜测是一码事,实际听说,又是另一码事了。
短短的几天里,不知凡几的人全死在了不同的野兽手里,东都南面的河面上也都染上了红色了。
到了三月将近最后,那许多的将士,竟然还拿阴韧一人没有办法。谁也不知道阴韧还能坚持多久。
京城之中。
这些消息,林茜檀都是直接从自己手上的商队手里知道的。
打通了南洋的商路,她的生意做得便更大了一些。早期楚泠给她的那些“破”店,也都翻了好几番,她可用的人手也更多了。
“羊、羊、羊”怀里的孩子像是清脆的黄鹂似的,发出一叠声的响,吸引了林茜檀的注意。
她连忙低头看去,只见比起出生时已经大了一圈的孩子正眼睛晶亮地看着她。
她心化得像水,好笑地看女儿“你都已经会说其他的话了,怎么就是不会喊娘呢?”
小包子还是“羊”啊“羊”的在那儿玩着,林茜檀被她吸引过去,哪里还管东都西都的。
她咿咿呀呀的,笑着笑着便动了嘴,那五六分和某人相像的脸上,没牙齿的嘴巴便咬住了林茜檀的手指头,不痛,却又湿又软。
“乖,让娘吃饭,就差一两口了。”林茜檀也不去把手指硬拔出来。
小小的孩子竟然像是听懂了一样,笑着松了嘴,将林茜檀的手指放了出来,林茜檀也笑,看了看那张和某人相像的脸,犹豫了一下才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