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庄子施用粪肥的下田,亩产麦子近四石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很快传遍了整个襄邑县。听到这个消息的襄邑大族宛如苍蝇闻到了臭肉,一股脑盯了上来。
卫家虽是襄邑望族,田地却算不上多。襄邑田地最多的家族是石、吴、刘三家,那是真正的家有良田千倾。
这三家,石家祖上是汉初那个万石君石奋,石家在汉初得宠,武帝年间石奋四子石庆甚至做到过丞相,但那毕竟年代太过久远。历经多年,即使名副其实的万石家族也不可避免的败落,原本的河内温县第一大族早已飘零四散,被司马家所替,反倒是流落到襄邑的一脉人扎下根后,很是出了几位千石县令,若不是没出过两千石,都能与卫家争一争襄邑县望了。
至于吴、刘两家则世代有族人在襄邑县为吏,也是襄邑数得着的豪强大族。吴家家主吴匡如今是大将军何进的部将,也就是吴家不治经书,不然借着大将军这层关系,家族声势超过石家都是有可能的。至于刘家,和己吾刘家本位一族两房,据典韦说,他当初杀人后,在襄邑刘家很是藏匿过一段时间。
三家名下田地占了襄邑县城附近的土地近七成,对能增产近石的粪肥自然眼热不已。三家每家人口带上庄户,最多的石家也不过近两千人,靠自家粪肥肯定远远不够。觊觎县城都厕理所当然。不过当初都厕是卫家掏钱建的,都厕所收之物归卫家所有及不能另建都厕这两事,不但县令大人首肯,他们三家也都是点过头的,如今再去打都厕里粪肥的主意,怎么也说不过去。那可是襄邑卫家,县望之家,祖上出过不少两千石的,可不是随他们拿捏的黔首百姓。
“如今奈何?”
石府里,石家家主石圭摊开双手,很无奈。他对面的吴家主事吴征,刘家家刘景同样一脸难色。
他们三家在得知粪肥效用后,第一时间拜访了卫家,想从中分润,却被卫兹很礼貌的拒绝了。
“不若让蔷夫上报县寺,请阴令君出面斡旋可好?”
吴征考虑着,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乡啬夫主管一乡诉讼和赋税徭役。大乡的啬夫由郡署置,秩百石,称为“有秩啬夫”,省称“有秩”。小乡的啬夫由县任命,径称“啬夫”。属于少吏之列。
像卫家庄子的新式耕犁试用和这种田地增产之事,蔷夫若是要上报县寺备案,县寺也是要郑重对待的,毕竟农耕之求的推广关系着一县考绩,是和县令的政绩和前途息息相关的。
换而言之,这事实是蔷夫份内之事,由蔷夫出面是再合适不过,而卫家庄子所在的二里乡的蔷夫恰恰又是刘家的族人。
襄邑县令阴德,字伯修,乃是原颍川太守,今少府阴修族侄,阴修在颍川太守任上乐于举人,在士族中名声不差。他和卫兹也有些交情,请他的族侄,又是襄邑令长的阴德出面斡旋,卫兹多半会给些脸面的。而关系着阴德的仕途,相比他也乐于出这个面的。
“子召此言甚善!”
石、刘两人齐赞,实际上他们也只有这条路子可走了。
坐在卫府正堂中,阴德一边和老神在在的卫兹叙着两家情谊,一边心里暗暗咒骂一旁陪坐的石、吴、刘三家的主事人。
他是打心里不愿意走这一趟的。卫家庄子离县里又不远,他作为一县之长,又有陈县尉这样的本地人在旁边,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原委和道道?
节省畜力却耕地更快的新式耕犁且不说,毕竟还不知道效果,但粪肥这事,自卫家庄子几块下田的产量出来后就传遍了襄邑城,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推广先进的农耕之术是他作为一县之长的职责和权利,也关系着他的考绩,但他为什么非要等着蔷夫上报才跑这一趟?还不是知道粪肥在肥少地多的情况下,自己出面推广这一说根本就没意义!
在卫家庄子消息一出来他就让精于计算的陈主簿计算过,以襄邑县城几所都厕和每户所出粪尿,一年能供的粪肥今够县城周边一万五千亩地所用,而卫家自有田地就达一万两千余亩,剩下的粪肥石、吴、刘一家都不够,更何况三家?再说除他三家外,还有别家呢,陈主簿家就有良田千亩,虽说他家庄子在离襄邑县城较远的旧城乡,能就地取乡里的粪肥,可乡里丁口又如何与县城相比?再说,陈主簿的话说得好,此等肥田之物,无论哪家只会嫌少,哪有嫌多的!
像他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想到的根本不是推广,而是写信告知家里粪肥如何垄断收集,如何发酵堆肥。
陈县尉更夸张,连夜派人骑上快马通知家族,生怕被己吾刘氏给抢了先。以致家族落入石、吴、刘三家的尴尬境地。
“卫公,如此利国利民之事,推行天下方为仁政,岂能密不示人?”
阴德劝说着卫兹,心下却有些羞臊。他这是睁眼说瞎话。粪肥一事,如何发酵,添加杂物,卫家始终没有隐瞒一毫,他一个不谙农事的县令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放心写信给家里人而不担心家里人弄错,卫兹如何算得上自珍?人家当初建都厕花费的可是真金白银,走街窜巷收集粪肥的人力也花费不少,如今三家暗地里在院内建厕所,以供无厕所可用的族人所用。已经是违诺了,还说人家卫家自珍,饶是阴德脸皮不薄,也有些臊的慌。
但不这样说又能如何,总不能当着石吴刘三家的面说三家无粪肥可用,想从你卫家分一份吧。他倒想过不出这个面,但石吴刘三家怎么说也是襄邑县有数的世家豪强,自己想在襄邑政令畅通,少不了他三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