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运动中,二十岁的张璟名和同龄的金小芬,以及比他们年纪小一些的十六七岁的初中生,开始散布到全国各地的乡下。张璟名和他老伴被分配到东北省吉市的丹西乡铁疙瘩村。张璟名一扎就是九年半。一九七七年春天,二十二岁的金小芬,被安排提前返乡。村里的知青们知道后,纷纷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眼光。又过了两年,一九七九年来了,这是第一个对全国新三届知青永远难以忘怀的年份,他们绝大多数都开始兴高采烈的返乡回城了。只有张璟名落了单,只因他在村里做了大队长了,有点舍不得这个官位。一咬牙,决定不走了。
一九八三年的开春,东北省的天气依然很冷,天寒地冻的一点也没有春天的气息。中年守寡的张燕母亲李英琴,带着亭亭玉立的张燕回到了娘家铁疙瘩村。这里的村民,像平时一样忙碌着,丝毫没有因为一个回娘家的女人扰乱日常生活。李英琴父母早已不在人世,公公婆婆也是过世多年。就在去年秋天,又死了老公,现在就剩下她和张燕孤儿寡母的。她想到娘家还有几间老宅,就带着张燕回到了铁疙瘩村。
一周后,村里多了一间卖包子的小店。买包子的人都夸这包子好吃还便宜,就算是天津的狗不理包子的味道,跟张燕家出产的这个包子比,也是逊色三分。
一天傍晚空飘着细雪,只有西边远山还有微微的红光。整个昏暗的天空,已经不如满山村的积雪亮。这个时间,村民都开始早早的躺下了。然而这时候的张燕闹肚子疼,疼的厉害,满头大汗,急的李英琴满屋子拍腿跺脚,不知所措。铁疙瘩村没有大夫,村民病了,如果是小病就干挨着。等发现实在是挨不过去的时候,才开始忙着喊上几个村里体力好的人,翻山去镇上给病人看病。然而这个时候,什么都开始晚了一步。有的病人命大,能挺到大伙带他去镇上医治。可惜,更多的是,还没等被送到到镇上,就已经死在半路了。
李英琴生怕在失去这唯一的亲人。她急急忙忙的跑到离着她家最近的,张璟名的住所,“啪啪啪”的用力敲门。
张璟名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心想:这是谁啊,天都黑了,不钻在热被窝里睡觉,敲得是那家子门。他披上羊皮棉袄,小跑了出来开门:“李大婶啊,这个时候了,什么事这么着急啊?”
“张队长,快救救我家燕子吧,她肚子疼一天了,求你帮我给她送的镇上去瞧病!”李英琴惊慌的说。
“李大婶,你看天都这么晚了,要不明天咱们给她送的镇上去吧,您瞧现在天都黑了!”
李英琴听了后不由分说的一把抓住张璟名的手腕就往家里跑。一口气来到家里。张璟名一眼看见,躺在炕上的张燕,一脸煞白,大冷天的一头斗大的汗珠的没玩没了的冒着。心想,人都这样了,这当娘的李英琴咋不早早的招呼自己,给她送的镇上看病。都这个时候了,再耽误的话,这张燕没准就死了。张璟名慌张的对李英琴说:“李大婶,我看现在必须给她送的镇上去,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了,你赶紧给她用大棉被裹好,我现在就去套马,一会就过来。”说完快步跑回家,把爬犁往骡子身上一套,赶着出来。到了张燕家后和李英琴一起载着张燕消失在雪夜里。
路上都是积雪,开始结冰。张璟名把骡子赶的飞一样的跑,因为都是雪路,骡子拉着爬犁载着他们三人,也并不感到吃力。可是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虽然下着小雪,也是冰冷冰冷的,离城里还有二十里的路程。张璟名回头瞧见这张燕,紧闭着眼,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还挺的过去么?“啪,啪,啪”的声音,响亮又清脆,张璟名用鞭子抽打着骡子。骡子跑的已经很快了,可是他还是嫌慢。张燕倚在她母亲的怀里一动不动,李英琴紧紧抱着张燕,一条腿勾着爬犁的把手,避免掉下去。嘴里不住的念叨着“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冷风嗖嗖的夹着小雪迎面刮过来,冻的张璟名,李英琴满脸通红,鼻涕也堵满了鼻子。
路是越走越远,越走越有希望了,他们开始看到了远处镇上的星星点点灯光。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们终于到了镇上的医院。张璟名一把背起已经昏迷过去的张燕,往医院里冲,嘴上急促的含着“大夫,大夫……”这个时候,医院里早已经睡去的大夫和护士们被张璟名的大嗓门喊起来,大家急忙把张燕弄到诊室,认真的检查,细致的施救。一名护士礼貌的把张璟名和李英琴两人请出诊室,他们两个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焦急的等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李英琴觉得这每一分钟,都忽然变得很长很长像是一刻,又像是一天一样。每一分钟都在煎熬着李英琴,忽然她终于受不了这份煎熬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刚死了男人,阎王爷你咋又找我要闺女啊……老天爷你倒是开开眼呐,看看我这孤儿寡母的……还有没有天理啊,还让不让人活呀。”张璟名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独自一个人默默地走开,抽起闷烟,只因他出门的时候他着急,忘记了装钱。
后来,也不知道大概是几点了,毕竟那时候手表还是很稀奇很金贵的东西,属于“三转一响”中的那个最小巧洋气的玩意。反正能感觉到是后半夜了,一个大夫从诊室走出来。张璟名和李英琴见状,急忙走过去。
“幸亏,送来的即时,病人已经没什么大碍,如果再晚一点,也就不好说了……”大夫摘下口罩接着说,“有太多太多像她这样的病人,都是因为送来不及时,活活疼死的。这种蛔虫穿胆,病发作起来疼的很要人命……现在已经被我们稳住了,休息休息就好了,我给他开点驱虫药,明天你们就回去吧。”那个时代,卫生条件不是很好,不论大人还是孩子,体内有蛔虫,都是不稀奇的。不像现在忽然听说有个人得了蛔虫病,就大呼小叫。
想到这里,张璟名躺在床上莫莫的流泪。觉得幸亏是那个淳朴的年代,如果换成现在,急救一个病人,你若不装够钱,大夫们给不给治疗都是个问题。
此后,一年多的时间里,李英琴张燕母女,对这个邻家大恩人张璟名,感恩戴德。隔三差五的就做些好吃的给他送去。而张璟名也是一有空就去张燕家的包子铺帮忙,一来二去,年纪相仿的两人,渐渐的日久生情。街坊们也都觉得村里这唯一知青,年纪也不小了,当个大队长,也是兢兢业业的给村子着想,却至今还没成家。再后来,一九八四年初夏的一天,早已互相有好感多时的张璟名和张燕两人,在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的张罗下,李英琴终于依依不舍,又非常满意的同意了把她那个宝贝闺女张燕,许配了给张璟名。
张璟名拿不出什么值钱彩礼和结婚信物,他把一本毛主席语录当做彩礼送给了张燕。而张燕妈妈非常欣赏这个姑爷,她大老远跑去省里买了块上海牌手表送给张璟名。当时结婚并不像现在的大操大办,只是做了两件新衣服穿上,请个证婚人证明一下,条件好的话,再照个小小的两人合影,然后请街坊邻居在寨子里吃顿饭,就算是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