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您请慢些。”
内侍从福宁殿追出来,一路小跑在后面唤燕珩,他却充耳不闻,越走越快。
燕珩身边的人都知道太子与皇帝不睦,从福宁殿吵完架出来,没人敢劝说的,只能埋着头紧跟燕珩的步伐。
燕珩疾行穿过甬道,直至到了艮岳苑的花园才停下来。
此时已经暮色沉沉,从人远远地跟着看不清燕珩的神色,只听他有气无力道:“…你们先退下,我自己走一走。”说罢独自往芙蕖池去。
“这是又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吵起来了。”有人低声问。
“我听说,夏国沈家的少将军带着哀帝的梁王突围失败,被乱箭射死了。”
“竟是如此!”那人大惊,压低了声音,“沈虞小将不是太子的好友吗?我还记得他两被称为“东都双壁”来着?”
“谁说不是呢,”黄门低叹一声,“梁王那一干皇族想渡江去临安,投靠夏国复立的小朝廷,结果被堵在巢河…唉…太子想请沈虞的尸骨回祖坟,陛下不准,所以吵起来了。”
正嘀咕着,一道高大的身影笼罩两人,抬起头,只见茂竹挎着金刀紧抿嘴唇,寒气森森。
茂竹人送外号“鬼见愁”,谁人的面子都不给,聊闲话的两个黄门自知妄议国政有罪,只能乖乖下去领责罚。
燕珩这边负气走到芙蕖池旁,四下无人,望着池水波光粼粼,满腹阴郁稍稍疏散了两分。他正临水沉思,却见浅滩上泊着一只乌篷船,船上似乎还有人。
艮岳苑是夏国哀帝花了巨额银钱修建的宫苑,亭台水榭极多,本就是供人游玩的。初夏芙蕖盛开的时候,会有船娘撑一杆竹篙带着贵人们往池中央去赏花。
可现在已是初秋,满堂残荷,无花可赏,乌篷船也盖上油布,收了起来。现在那船上怎么会还有人呢。
燕珩疑惑地走过去,发现船上的油布被掀开,一女子仰面躺在船舷上,穿着红色宫装,面上盖着同色的绢纱。
走过去再瞧,那女子的一只脚翘在另一只的膝盖上,而脚上…居然没有穿鞋!
燕珩暗嗔一句,成何体统。
话说这么说,可他眼睛又忍不住去瞧,纱裙顺滑,秀足往上曲线优美的嫩藕小腿一览无余。
燕珩猛地背身过去,非礼勿视。
他耳根发热,心跳变快,仔细听,那女子在哼歌,歌词是什么不甚清楚。可燕珩能想象,或许那羊脂玉般的小足还跟着音调打节拍,姿态慵懒悠闲。
那远处的宫墙因三年前经历战乱,抹上了大片的黑灰色,金芒照耀也没能挽救皇宫往日的繁华尊荣,反倒像是末日余晖。
便是在此等场景下,万物都死气沉沉,那女子轻快的哼唱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燕珩有一瞬的恍惚,接着他紧捏住拳头,指尖掐的泛白,心道哪个宫里的女婢,竟然如此没规矩!
于是,他闭了闭眼静,转过身来喝道:“你是谁?在这里冒失。”
那女子猝不及防吓了一跳,仓促翻身起来,红绢纱从面上掉落在甲板上,露出该女子不同于中原女孩的相貌。
燕珩震惊,竟是她?
中原女子尤其是夏朝,爱一个雅字,女子以瘦为美,后宫的女人都是纤薄的,妆容素淡。
可眼前的女子身量高挑,珠圆玉润,皮肤赛雪欺霜,与一身红色相映成趣,明丽至极。
莲枯藕败,可肃杀之色没有削弱该女子的美,反衬得人鲜嫩灵巧。
与审美而言,明艳与素雅并不冲突,你爱牡丹国色,我爱兰芷清芬,没有高低之别。
但论先声夺人,还是牡丹更胜一筹。
眼前的女子便如牡丹般,大有我花开后百花败的独艳姿态。偏她年纪甚轻,稚气懵懂,更添青春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