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得了恩人是谁,那么报恩的事情就必须提上日程了。 贺子维说过晟帝的愿望是国泰民安,那么阿梨便有必要去查一查,这个国家,何处国不泰,民不安了。 查这种事,别人可能有困难,但是对于阿梨来说,是易如反掌的。她只需隐身去御书房翻一翻奏折,就可以知道答案。 白日里阿梨亦可去探查。不过若是白日去了,凡人看不见阿梨,只看见奏折被空气翻动的模样,不免以为是闹鬼,恐生出诸多事端来。 因此,阿梨还是决定等到半夜三更,凡人们都睡了之后,再去御书房一探究竟。 住了这段日子,阿梨已然将整个皇宫的布局摸清楚。顺利得摸到御书房,一个闪身,阿梨便穿过了上着锁的门。 这个地方便与阿梨在轮回镜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屋中一张巨大的书桌,上面摆满了小山一样的奏折。桌子四周,是一层一层的架子,分门别类的摆放着各种奏折。 阿梨坐在桌子前,掏出一颗小小的夜明珠照明,慢慢得看起奏折来。 阿梨原先以为,做皇帝是个好差事,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却想不到做皇帝日日都有这样多的事情要操心。 阿梨对晟帝的坏印象便有些淡了。 唔,这是江南的税收;这是泰安的人员调动申请;这是――江北的水患? 阿梨又抽了几本奏折出来,发现许多奏折都是关于这次水患的。 水患已然持续了几个月,情况危急,已经严重影响到了社会安定。 看到这里,阿梨又想到之前她跟着颜如玉在前世镜看到的情景。 那些回忆,还历历在目。想不到此时此刻,这样的事情正在发生。 这是恩公的心头大患,也是阿梨情之所系。于情于理,阿梨都不能坐视不理。 她想,白水仙君曾说过,凡间的雨水都是有天规定好的。此处雨下得这样反常,必有蹊跷。无论如何,阿梨需得去一趟江北。 阿梨合上奏折,便决定要回去。她一偏头,看到墙上挂了一幅画。 那是一轮明月,清辉洒向凡间。屋檐上卧着一名白衣女子。女子的脸并未画完,才画了一双眼睛。 阿梨不过堪堪扫了一眼,只觉得这画上的女子有些熟悉。可她并未多加留意,一心想着水患,便匆匆离去了。 次日,阿梨便向贺子维辞别,去往江北。 阿梨并不觉得这件事贺子维能帮上什么忙,倘若告诉他,也不过是徒增烦恼。 因此,阿梨只是告诉贺子维:“眼下,我有件事需得出趟远门。” 贺子维一向不会对阿梨的事多加插手,他也晓得阿梨身份特殊,并没有多问。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得叮嘱阿梨:“一路上万望小心。” 阿梨便宽慰他:“我会法术,不必担心。” 贺子维却目光灼灼地瞧着她:“我知道你很强,可我依旧是担心你的。我瞧你这两日面露疲态,需得多加注意。” 阿梨便妩媚一笑:“哪里就这样严重了,我不过是出个门,又不是去拼命,必定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一面说,阿梨一面惊诧于贺子维感知力的敏锐。自己在这段短时日内失去三成修为,状态确实有些不如从前。可她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地很好,却不想贺子维还是看出来了。 怪不得这两日贺子维总寻些人参灵芝给自己吃。 贺子维听了这保证,又道:“那你早些回来。听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怕你一回来,我――我便老了。” 阿梨将贺子维拥入怀中,道:“许不过三五日我便回来了。若一时事情办不完,我也会时时回来看你。” 贺子维听了,再没有别的话叮嘱,复又言道:“那一路上万望小心。” 阿梨松开抱着的手,悄声道:“那我走啦!” 贺子维又道:“早去早回。” 阿梨便化作一道白光划向天际。 阿梨的御风术并不强,飞了半天才到江北。 入眼处,江北已然是茫茫然一片汪洋。四处都是水,俨然是水的世界,足有千里之阔。良田,屋舍,庙宇都淹没其中。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连个鱼影都看不见。水面并不平静,漩涡卷着漩涡,一浪翻过一浪,好像要吞噬一切。 而空中也不太平,乌云密布,黑云压城,下着倾盆大雨。这暴雨接连不断,像泼,像倒,肆虐地携带着狂风砸到阿梨的脸上,身上。 不过一个照面,阿梨便湿透了。 阿梨来时并没有防备,这才叫雨水打湿了。她立刻布了个结界,将雨水隔绝在外,又施法将衣服烘干。 再放眼望去,雨毫无停下的征兆,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浪涌得更凶了,而风声也凌厉起来。 侧耳倾听,风声中夹杂着不知何人的若有若无的缥缈的哭声。 仔细辨认一番,这声音依稀是个女子的。阿梨的目光顺着往上瞧,似乎能看到有人坐在云端。 飞上云端,阿梨发现云端之下,是暴雨如注;而云端之上,却是晴空万里。 阿梨看到的是一个额间长角的龙女,哭地是梨花带雨,伤心欲绝。她两眼都哭肿了,像两只小包子。 看样子,她独自在此,已经哭了许久。 阿梨见了便晓得这凡间的雨是怎么回事了。这龙女的眼睛便如泉眼。她一哭,凡间便下起雨来。此番人间遭殃,便是这个缘故。 可她怎么忍心苛责这女子呢?阿梨看过奏折,晓得雨下了多久。雨下了多久,龙女便哭了多久。 她哭得这般凄惨,心中该是何等地苦闷呢? 阿梨上前柔声问道:“姑娘何至于如此痛哭?可否告知一二,兴许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那姑娘正满怀凄苦之意,听了阿梨的话,并未止住哭声。 她衣袖抹着眼泪,哭地上气不接下气,抽抽噎噎,断断续续道:“叫……叫姑娘……见笑了,我……的事……姑娘帮不上忙……呜呜呜……” 阿梨便坐在龙女身边,道:“也许我帮不上什么忙,可你若肯说出来,想必心中会好受些。” 龙女听了,“哇”地一声哭得更大声了,晴空便响起了一个霹雳。 似发泄一般的大哭以后,龙女渐渐收了眼泪。云端下的狂风暴雨也渐渐转为淅淅沥沥的中雨。 龙女道:“我是东海龙宫中的二公主,自小与北海三太子有婚约。因着婚约,我一向与他走的亲近,直将他当做夫婿一般看待,心怀爱慕之情。” 说到这里,龙女渐歇的泪珠子又扑簌簌地掉落下来:“眼瞧着婚约将近,却不想他突然与我说只将我看做亲妹妹……呜呜呜……要与我解除婚约……” 也难怪龙女伤心成这样。 这件事,阿梨果真帮不上忙,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她只是默默陪在龙女身边,静静得握着她的手。她晓得,此时若说着什么“那太子不好”,亦或是“你会找到更好的”诸如此类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最好的方法,便是陪着她,听她诉说。 可这个方法并没有什么成效。她看着复又继续哭起来的龙女,有些为难 。她晓得遇上这等事,若哭都不许人哭,也实在有违天道。可这么哭下去,也不是办法。 阿梨灵机一动,想到一招:“龙女,你可晓得,你这一哭,凡间落了大雨,民不聊生啊。” 龙女道:“呜呜呜……我心中难过……哪里……还管得了……凡人呢。” 阿梨顺着她道:“凡人的死活自然不必在意,可此番造了业,将来你历劫便要添些麻烦了。” 可龙女已然钻了牛角尖:“目下我便活着没趣,怕什么天劫呢!最好现下便一个天雷劈死我。” 阿梨默默无语,这个事情有些棘手。她只好先用个缓兵之计道:“你在此处哭了这么久,累不累?不若换个舒服的地方吃点点心喝口茶,再继续哭?” 龙女道:“好。” 于是,阿梨便将龙女带回了金陵皇宫,自己的寝殿内。 当日,江北雨止,而金陵城电闪雷鸣,下起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雨。 龙女道:“呜呜呜,我要喝西湖龙井,吃桂花糕。” 阿梨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几碟点心立马就送上来了。 龙女哭了许久,早就乏了。这回吃饱了,便在阿梨的床上沉沉睡去,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金陵城里的雨便暂时停了停。 阿梨一贯知晓贺子维要上朝,此刻还未到下朝的时候,便先不去找他。她决定去找桃夭讨个主意。 桃夭听了这事,道:“现下江北是不下雨了,金陵却开始下雨。阿梨,你这不是拆东墙补西墙吗?” 阿梨道:“我自然晓得这不是长久之计。可若是实在想不出办法,我便哄她四处游玩,此处呆一天,彼处呆一天,便此处下一天雨,彼处下一天雨,也好过在同一个地方下个不停。” 桃夭想了想道:“不若带她去水底哭去,便不怕淹了。” 阿梨道:“却是个好办法。” 回到皇宫,阿梨哄着龙女:“我晓得有一处灵泉,环境优美,不若我带你去游玩一番罢!” 龙女原本正安安稳稳地小声啜泣,听了这话却如突然受了刺激一般,连连抗拒道:“我不去!我不去!” “呜呜呜……水族都知道了我被退婚的事,他们瞧见了我,定要耻笑我……呜呜呜……我不去……” 霎那间屋外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水漫金陵,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