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安一看小命就要难保,忙吓得将实情和盘托出。 “好啊,逆子,我今天要宰了他!”宋佑山气极,拿着刀就冲进了院里。怒喝道,“宋岌在哪里,我今天要要了他的命。” 一院子人看到拿着刀冲进来的宋佑山,都吓了一跳。郑氏更是腿都软了,老爷不是说过三日之后到吗?怎么提前回来了。任她满脑子机谋,如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叫来了一个小厮名叫顺和的,让他去给宋岌报个信,让他出府躲躲。 瑾宁看到郑氏跟顺和耳语了几句,那顺和从东北的一个小角门里出院去了。便知他去给宋岌报信了。她转头对蕙莲说道,“你去跟守门的说,老爷吩咐为避免有闲人趁乱混进来,叫锁上大门,一个人也不许进,一个人也不许出。” “可是……”蕙莲犹豫着。 “太太、老爷如今正焦躁,难免有疏忽的地方,现在府里正乱,倘或有外人进来看到,成何体统,快去!”瑾宁急急命道。 蕙莲只好去了,到了大门上,抬眼不见一个人,都趁乱跑到院里看热闹去了。只有一个耳聋眼花的何伯在当班房内。蕙莲费了半天功夫才跟他说明白,他老眼昏花并没有看清楚来人是谁,只听到说是老爷吩咐将门关上,便立刻照办了。 顺和在梧桐院里找到宋岌,慌忙说道,“大少爷,不好了,老爷回来了。” 宋岌浑身不自在,正躺在软榻上,手里捧着茶,让刚收为通房的丫头喜儿捶腿。闻言,吓得立刻跃起,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什么,爹怎么提前回来了!”一面说,一面急得在屋里来回踱步。 “太太叫您先出去躲躲。”顺和说道。 “爹是什么反应?”宋岌的声音有些发抖。 “老爷正拿着刀满院子乱找,说……”顺和面色为难,停住不说了。 “说什么?”宋岌焦躁地咆哮道。 “说要您的命。”顺和小心翼翼地说。 “完了完了,这可不是小事,这次爹一定不会放过我,前儿他还为我在外赌钱打了我五十板子,这下出了人命,他一定不会饶我的。”宋岌颓废地坐在一个束腰圆凳上。 “老爷现在正在气头上,难免有过激行为,你先出去躲几天,老爷他公务繁忙,未必还会记得你的事。”喜儿在旁解劝道,她只是通房丫头,还没被抬为姨娘,并没有立场去责备宋岌的流氓行为。 “也是,只有这个办法了。”宋岌急急地起身,刚才被那女人抓掉了腰上所束的玉带,赭色袍子松松垮垮散在身上,他也顾不上了,直往大门方向冲去。 出了梧桐院院门,他隐约听到寿喜堂那边传来的呼喝声,更觉焦躁,加快了脚步出了仪门,过了穿堂,走到大门处。谁知大门竟然上了锁,当班房内没有一人,那何伯也不知跑哪去了。急得他抓耳挠腮,大声呼喝,情急之下用脚使劲踹门,用力过大,朱红色大铁门发出巨大的咣咣声。这声音传到了离大门非常近的寿喜堂内,宋祐山也听到了。 “是谁在撞门,一定是那小王八羔子,知道我回来了,要逃命去,快将他拿来!”宋祐山大喝道,一面吩咐仍跟着他的两名侍卫。两名侍卫不敢违令,即刻去了。 郑氏走过来拉住他的袖子,“老爷不要动怒,小心气坏了身子。” 宋祐山看到郑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大声道,“要不是你一味骄惯,哪会纵容出如此逆子,我宋家累世清名都要让他败坏了,如今我定不饶了他。” 郑氏见宋祐山面色紫涨,神情非往日可比,知道他是气极,明白自己说什么都不中用,只会加重他的气性,他以往对惹事生非的宋岌就不满意,如今发生了这事,真怕他情急之下做出什么。郑氏担心着儿子,急得心里冒烟。此时念头一转,只有老太太能救宋岌了,老爷是孝子,老太太的话他总不能不听,只好放下脸面去求老太太。郑氏忙忙地拉许氏一起到了内室,只见老太太歪在罗汉床上正和赵嬷嬷说着话。神情很是疲惫,见了郑氏和许氏,并没搭理,赵嬷嬷看到这两位,上前一步道,“太太、二太太,老太太已经疲乏,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母亲,救救岌儿吧,老爷突然回来了,现在拿着刀要去杀岌儿呢。”郑氏扑通一声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着。 许氏知道郑氏拉她来是要她帮忙说话,也劝说道,“大少爷虽然有错,但他是宋家长子,也还年轻,以后多加教导,一定会改的。” 老太太知道事情紧急,她只是要拿拿架子,杀杀郑氏的威风。宋岌是她的亲孙子,宋家长子,她怎能不心疼。 因此沉吟一晌,便颤颤巍巍的起来。 “岌儿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早已料到,你素日把他骄惯的不成样子,他要什么你都不计手段地给他弄来,平时他犯错你只一味替他遮掩,养成了他不知轻重的脾性,身教重于言教,你以后也要谨言慎行才好。”老太太沉声嘱咐道。 “媳妇知错了,以后一定注意。”郑氏拿帕子抹着眼泪,颤着嗓子说道。 赵妈妈扶着老太太,郑氏和许氏在后面跟着,一齐往院里走去。 院里已经戒严,高妈妈把早先叫来拿人的小厮婆子都疏散了,那些趁乱跑来的丫头等也都厉声喝退,叫几个可靠的媳妇到各处严加看管,不准叫人乱跑。瑾宁把蕙莲打发了,自己站在一个朱漆大柱后面,并没有人注意到。 宋岌已被两名护卫押到宋祐山面前,跪在地上全身发抖,宋祐山看到宋岌衣衫松垮,头发凌乱,半点官家子弟的气质都没有,倒像个流氓,心中气极,怒声喝道,“我今天要效法杨六郎袁门斩子,斩了你这个草菅人命的逆子。” “爹,饶了孩儿吧,孩儿一时糊涂,以后万万不敢了。”宋岌一迭声地求饶,爬过去抱住宋祐山的腿,宋祐山一脚把他踢开。 “我宋家要你这孽障干什么!你今日敢无视人命,明日就敢杀父灭君。我今日大义灭亲,还能落得个美名。”宋祐山气得握刀的手不住抖动。 “父亲,您要小心啊,这刀要是稍微用力,孩儿的命就没了。“”宋岌倒吸一口凉气。 “老爷,不要啊!他毕竟是你的亲骨血,您三思啊。”郑氏看到那明晃晃的大刀正搭在儿子的脖子上,吓得魂都没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天喊地。“我真是命苦啊,平日兢兢业业料理这么大个家,总怕行差走错,茶不思饭不想地每日操劳受累,好不容易养大了这么一个儿子,今日为一个来路不名的女子要丧命,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老爷不分青红皂白,还没把事情弄清楚就要杀亲生骨肉,庄妹妹啊,老爷平生最听你的话,你如果在世决不会叫老爷做出如此的错事。” 老太太也稳声道,“儿子不成器,你要问谁?朝廷堂堂三品大员,教子无方,被逼得只好手刃亲生子,叫上司、同僚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倒不如把我们娘几个一齐杀了,都闭了眼才干净。” 宋祐山先前听郑氏那一番哭诉提到了庄微竹,目光一滞,心里蓦地涌出一股悲伤,想不到她已去世多年,听人提到她,仍是如此不由自主。那鼓气性已去了十分之二,加之老太太这话说得严重。心下一思,甚是有理。握刀的手逐渐松开,那刀没落下来,咣当一下掉到地上。宋祐山心绪茫然,不觉颓丧至极。 仍深息一口气,强作镇定道,“这逆子屡屡犯下罪行,不惩治一下,断乎不可,来呀,将他打上三十板子,到祖宗祠堂跪上两天,把《论语》抄写三遍,七日后交上来。” 大家俱松一口气,有小厮拿了条凳来,将早已瘫软的宋岌架上去,两个小厮拿了板条,一左一右,往他屁股上打。那小厮不敢得罪郑氏,均不肯用力。宋祐山心中明白,不耐烦地夺过木条,亲自上刑,打得那宋岌杀猪似地叫。 郑氏用手帕捂着眼睛不忍看,三十板下来,那屁股已经皮开肉绽,宋祐山又命小厮将他架到祠堂,好生跪着。 郑氏心疼至极,哭喊着,“我那苦命的儿啊。” 老太太和许氏也是连连叹气。 “母亲,您年事已高,孩儿不能叫您颐养天年,反而让您为这不肖子操心,真是惭愧。”宋祐山说着,就上前去,搀扶老太太,“您到屋里歇着吧,这些事情孩儿会处理好的。” “你呀,什么时候才能改了这火爆脾气,一生起气来就跟乌眼鸡似的,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你今天就算是要了岌儿的命又能怎么样,白白闹得家宅不宁。”老太太和缓道。宋祐山连连点头应是。 “瞧,瑾丫头怎么一个人站在那儿。”许氏眼尖看到了瑾宁。她刚来的时候去秋瑟轩看望过瑾宁,因此认得她。众人的目光随着她的声音齐刷刷地落到了瑾宁身上。 瑾宁此时站在立柱旁,面不改色,平平静静地走过来,屈身一礼,向众人问了安。 “你是瑾儿?”宋祐山失声道,他很久没有见过瑾宁了,差不多忘了她长什么样子,此时见她挽了一个黑油素髻,穿着半旧的单薄绸褂,一应装饰皆无,眉眼甚像庄微竹,不觉失了神。 “父亲不认识女儿了吗?”瑾宁嘴角微挑,略带嘲讽,她对这个便宜父亲没有多少感情。 “你素来体弱,怎么一声不吭自己跑出来了,青萍和蕙莲呢?怎么不在身边侍候?”郑氏故作担忧道,眼中却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厌恶 “我也正找她们。”瑾宁缓然相对。 宋祐山原本以为瑾宁被照顾得很好,此时看到她穿得寒酸,竟连府里的头等丫鬟都不如,心里很不是滋味。问道, “你怎么穿得这样单薄寒陋,这衣服已经有许多年了吧。没有新衣服吗?” “衣服够穿就可以了。父亲不必为此担忧。”瑾宁说道。 宋祐山转头问郑氏,“府中每年四季都有做新衣服的例,连下人奴才都有,怎么正经小姐反而没有了。” 郑氏脸色难看,答不上来。老太太解围道,“都站在门口干什么,我们到屋里说话,瑾丫头在这里拘束,去西厢房找她们姐妹玩去吧。赵妈妈,带她过去。” 宋祐山听老太太这么说,只得将此事略过,随着老太太进了屋。郑氏进屋前转过头来狠狠地剜了瑾宁一眼,瑾宁目视前方,只当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