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弦给房东打电话,她记得房东上次收房租的时候提过一句,说这房子要卖。 她和付辛这么多年,租过的房子实在太多,从最初的平房,再到现在正儿八经的小区,哪怕只是一居室,也难能可贵的让他们都有一种安定感。 可租来的房子是没有安全感可言的,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不得不搬家,要么是房东涨房租,要么房子得给孩子誊出来结婚,再不就是要往外卖。 也正是因为这个房东的一句话,付辛才下定决心买房。 公司的房虽说有优惠,可首付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付辛家里穷,父母都是普通的农民,只有一个叔叔是在外头上班挣工资,可因为年纪大了,得了职业病,早两年就办了病退。 他这位叔叔来省城看病,还都是付辛掏的住院费呢。 要下买房这决定,付辛真是豁出去了,他到处借钱,连前几年和家里闹崩了的姑姑都借到了。 房东是个四十岁大姐,离婚,有个儿子,她这个儿子倒是挺有出息,在南方的省城上大学。 房东大姐是个性子特别爽快的人,当初看房谈房租的时候就能体现出来,当然在商言商,她房子出租也是要挣钱的,除了给管弦夫妻抹了零头,该收的房租一分不少,也是按照规矩来,是押一付三。 管弦问她这房子卖掉了没有。 房东大姐说还没。 管弦问:“这房子,你打算卖多少钱?” 房东大姐反问:“你打算买?” “嗯。” 房东大姐没多问,只道:“市场价是五千一平,那房子是老公房,还是当初我们公司分的,按建筑面积算得有五十平,可房产证上是使用面积,只有二十八平,谁买谁占便宜,我也不多要,就算十五万好了。” 房东大姐要价还算公道,这小区虽然略旧了些,可小区里全是厂里的职工,有一小部分是年轻人卖了房去了新建小区,但小区整体风气还是挺好的。 管弦算了下,若付辛肯给她二十万,她买下这房子,再稍微装修一下,起码有个安身之地,而且她还有工资呢,起码省了一笔房租。 管弦道:“大姐,你也知道我一个月工资不多,家里条件也一般,一下子拿这么多钱有点费劲,这房子又老,不能贷款,你能不能再给便宜点儿?” 房东大姐不肯:“不能再少了,我还是看在你们小夫妻租我这房子也有一年多了,住得也还干净,人也实诚,事又少,既不拖欠房租,又不勾三搭四,这才肯卖给你,不然你去问问,我要二十万,也有的是人抢着买。” 经过再三讨价还价,房东大姐让到十四万,管弦和她商定好时间,这才放了电话。 转眼过去了三天,管弦给付辛发了条短信:如果你再不按约定打款,我就要送你个别出心裁的礼物了。 付辛没理管弦。 管弦笑了笑。付辛这么多年,压榨原主惯了,从来没想过她会反抗,是以她要挟也好,威胁也罢,付辛压根不放在心上。 管弦找了个网吧,在电脑上打了一篇声讨付辛的文章,再编了个小程序植入到付辛公司网站。 等到周一付辛公司的同事打开电脑,不约而同的看见了管弦写的讨伐书。 讨伐书三个黑体大字几乎占了屏幕的一半,后面还有三个血红的感叹号,衬着背景里一个流泪的女人,更像是她流下的血泪。 诸人都吓了一跳,可随即便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 讨伐书没有长篇大论的数落付辛的不是,只言简意赅的控诉了付辛的罪行: 一、抛弃结发之妻,无视发妻十年的辛苦持家,是现代陈世美。 二、婚内以种种要求,责令发妻打掉孩子,狼心狗肺到极点。 三、婚内出轨,以买房为借口,骗发妻离婚,离婚半年,孩子已经七八个月,简直是忘恩负义的典型。 诸同事有新来的大学生,不太明白付辛是谁,便有老员工替她们科普。上班不到十分钟,公司里已经流传遍了付辛这一闹剧。 付辛气急败坏的给管弦打电话。这回换管弦不接了,她正收拾房子,好巧不巧,顺手收拾到了一张付辛的身份证。 从公司房下来的时候,要办各种手续,得押各种证件原件,大约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付辛嫌时间太长,他出差不方便,于是报了个身份证丢失,又办了一张。 大概是他不小心把身份证掉进了书桌后面的夹层。 管弦拿着他的身份证,笑了笑。 婚都离了,不管付辛究竟有多少过错,在法律上,管弦是不占任何优势的,哪怕全社会都同情她,可只要付辛铁石心肠,她就要不到一分钱。 更甚,要是他再恶毒些,拿她的短信去告她讹诈,一告一个准。 管弦放弃了和他要钱的打算,她有了别的主意。 正要出门,管弦手机响了,她一看是付辛的弟弟付勤。 付勤比付辛小六岁,没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就在家乡的镇上打七。后来娶妻生子,日子越过越艰难,来省城找付辛想主意。 付辛虽说是研究生毕业,可如今省城也不是十几年前,不要说研究生,就是博士、海归,也能找出一批的。 他自己都是堪堪立脚,哪有那么多人脉给付勤解决工作。 后来一家人坐下商量,让付勤和他媳妇在省城盘了个门面,开了个小超市。 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解决一家子生活是没问题的。 付勤比付辛要老实得多,也不擅言谈,毕竟和原主认识得早,当初他们结婚时,付勤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这么多年,原主对付辛一家真可谓是掏心掏肝,付辛不领情,可付家人不都像他一样无情无义,起码在付勤面前,他对原主还是挺尊敬的,说“长嫂如母”可能有点儿夸大,但他对原主确实不错。 管弦接了电话,问付勤:“什么事?” 付勤叫了声“嫂子”,问:“嫂子你忙不忙?” “还行。” “那你出来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管弦想了想,道:“是你哥让你打的电话?” 付勤不好意思的道:“也,也不是,是我自己,也有些日子没见着嫂子了。” 管弦也正好有事找付勤,便痛快的答应下来。 管弦和付勤约到了附近一家面馆。 俩人认识十多年了,就算没了和付辛的那张结婚证书,也有从前情份在,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个什么境况,是以没必要去高级饭店。 付勤到的早,先要了一壶茶水。 等管弦进来,他先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再然后眼睛瞪大,视线便定在管弦脸上:“嫂,嫂子?” 管弦走过来,拉了椅子坐下,含着笑道:“是我,怎么,不认得了?” “不,不是。”付勤对这个嫂子简直不要太熟悉,很是知道她是个什么形象。她长得不错,天生的远山眉,不描而墨,大眼睛,双眼皮,这张脸光靠这双眼睛就已经能打八十分了,何况管弦的鼻子嘴生得都不难看。 可管弦简直白白糟蹋了她这副容貌,说她崇尚自然也好,说她会过日子也罢,总之她长年素着一张脸,从来不在她自己身上花费金钱和精力。 可今天,她的头发梳了简直的发髻,还戴了枝簪子,脸色本就白净,泛着珍珠的光泽,只画龙点睛般涂了淡淡的口红。 就这么一点点变化,一下子把她从以前的邋遢和庸俗中拉了出来。 她身上穿了件深蓝色的连衣裙,腰线处掐紧,使得她臃肿的身材都只显得丰腴。 这还是从前自己的嫂子吗? 付勤半天才道:“嫂子,你今天像是变了个人。” 管弦笑了笑,道:“浴火重生吧,以前那么多年,我心里眼里都只有你哥和这个家,可结果呢?家没了,人跑了,我整个世界都坍塌了,不死就得好好的活着。” 一提到付辛,付勤脸色不自然起来。 管弦也没想跟他抱怨,她已经是个失败者,再像祥林嫂一样唠唠叨叨,除了消耗掉他仅有的同情心外,没有任何好处。 再则,她对付辛没有任何的希望,从来没指望他回头,所以抱怨诉苦只会显得她对他仍留有余情。 管弦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了一口,这才问付勤:“你找我想说什么?” “我听说,你和我哥,离婚了?” “要是说这个就算了,我不知道你哥给你打电话什么意思。是他骗我离婚的,不管是假离婚还是真离婚,离婚证都拿到了,我和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既然和他都如此,和你就更是。” 当然,她和付辛没有了婚姻关系,她又怎么会和付勤像家人一般坐下来聊家常? 付勤难堪的道:“嫂子,我哥他也不容易……” “你不就是想让我别狮子大开口,跟他要二十万吗?成啊,那你也帮我一个忙。” 付勤没想到管弦这么爽快,当下脸色就轻松起来:“好,只要嫂子答应我,我自然肯帮嫂子这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