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许久,珠儿忽然站起来:“什么时辰了? “未时三刻。”他慵懒地半躺在卧榻上。 她急道:“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有空再来拜访。”言罢还有模有样的一拱手,不等他答便十分轻巧的翻过墙去。 他睁开眼望着天上斗大的太阳,“天色已晚”?笑了笑,起身亦翻墙出去。 珠儿在街上蹦蹦哒哒的左逛右逛,玄晔见了觉得好笑,这一个姑娘家身后竟跟了三个人。三人虽然都是寻常百姓的装束,左边的足下踩了宫中禁卫的云靴,那老头样子的是坤宁宫里的人,只余下一个走在最后的。他心下生疑,没来得及细看,前面就迎来一队人马,为首的马上下来一个俊朗的少年,跑到她跟前:“姐姐,阿玛快气疯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逛!” 玄晔见此景点了点头,转身踱回王府,她对他所言未曾有假,于他便是难得的幸事了。 自那日后,珠儿一有空就要扎进园子里,玄晔吩咐府外守卫可以不必巡守后园,方便她翻墙进来。日子久了她简直将这王府后园当做自己家一样,每每临走都要写下想吃的菜式,次回玄晔便提前吩咐人备下。 一日正午间,她斜靠在小榻上,恹恹地道:“这园中梨花竟开了整春。” “这园中各种梨树都有,花期不同,开整春也是自然。”他坐在一边,见她神色如此,道:“难得你也有不开心的时候。” “惜春长怕花开早,”她闭着眼,少有的正经模样:“少时闺中玩伴如今个个都已是两三个孩儿的额娘了,我也得嫁人啊,如今满园春未落,离人却将去,一时伤感罢了。” “可有中意的人了?”他自然地问出这句话,心底生出微弱的痛意,可无论如何,她能许个好人家,一世安稳是好的。 她见他没什么变化的脸色,嘟了嘟嘴:“当然有啦,我中意的人很多,最中意的是叶哥哥。”转眼眉开眼笑的样子,又是往日里的珠儿了。 玄晔语塞,皇兄要他娶红玉无非是怕京中权臣与他结亲涨他势力,他也明白若无皇额娘压着他这些年可以死无数次,不,他也许压根不得从山上下来。他断许不了她周全,所以一直不冷不淡的对她。一直允她在这园中进出,无非是舍不下她,如今看来,还不若断了这份联系得好。 “你……”他抬眼,方要回答,她窝在那里,已睡熟了。 良久,他伸手拂了拂她额前的碎发。 日色正朗,一阵疾风过,卷着暮春些许将落的梨花,像飘了一场细雪。他一时失神,起身回屋取了纸笔,将她熟睡的模样同漫天飞香写入画中。 他善于隐藏,此前心中也只有保命即可,不曾有什么割舍不了的心愿,有人曾道他无欲无求,也正说的是,他此前确实不曾求过什么。她活得真实,一颦一蹙皆发自内心,自遇见她,他心里不时冒出些“何不争一争”的想法来。 她活得简单,便让她一直简单下去,在闺中有人疼她护她,嫁得个同样简单的人再疼她护她,这才是她该有的人生。每思及此,那些念头便通通不可作数。 这世间为人称颂的千般情爱,归根究底无非“成全”二字。他的成全便是不让她踏进他兵荒马乱不得安宁的人生。 自那日她离去,有半个多月不曾再见她,他料想她没有得到他的回答生了气恼。这样也好,不必再费神如何回绝她。 老管家自两个月前往宫里报过玄晔食荤腥后,近几日又往宫里报仁亲王今年入夏仍未从园中回府。太后在宫中被老管家和派出去的探子回的话扰得忧心不已,下诏令玄晔进宫。 “儿臣叩见皇额娘。”玄晔还未及跪下太后便起身搀起他,责怪道:“傻孩子,到皇额娘这里还行什么礼?” 母子面对面坐下又看了茶,太后才小心的问:“晔儿近日身边没了红玉可还习惯?” “初时有些不适,近几日倒也好了。”玄晔言罢咳了起来,抿了口茶才压下去。 太后皱着眉道:“听闻赐婚不几日你便在园里食了荤腥,我还与你皇兄说此次赐婚真是合了晔儿的心意,怎地这咳也不见好?” “皇兄前几日赐了西南御贡的药材,儿臣用后已经好了许多。”他答道,在额娘面前,他们兄弟两个总要作出天下最和睦的样子以顺她心意。 “入夏园中尽是树荫了吧?当初你执意只种梨树,谁劝也不顶用,一年三季无花可赏,全是你自找的不痛快。”太后宠溺地用手点了点他额头,对这幼子她总是有求必应,全心护着。 他冲太后笑起来,道:“今年吃了荤腥,总觉得对不起师父,想着夏日里树荫大,打算坐禅修行,额娘怕是得进林子里寻我了。”两三句话把太后想问的解释清楚后,他又咳起来。 “除了红玉,可还有相中的女子?”太后抚了抚他的背,顺着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