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刚跟你说了别和小王爷起冲突,中午还没到呢,就把他头给砸了,你——”纪青然毕竟不是当爹的,下不去手,只能唉声叹气,“虽说以后爹的爵位你继承,可你这么胡闹,等入朝为官,别人怎么看你呢?” 纪言心说,得了吧,贵朝廷纨绔辈出,多我一个也不多啊。 纪青然还在发愁,“等爹回来怎么跟他交代啊。” 这是正经事,比望不到头的入朝为官吓人多了。 纪言心说:这事怪我。 当时陆城连忙伸手往下一托。 他腿伤没好,站不稳,勾着纪言就倒了下去。 “嗳!”纪言往前一趴,扔了沉手的白菜摆件。 ……扔到陆城头上去了。 “爹回来这事我担着,与大哥无关,只是,”纪言犹豫道:“这陆府我是不好去了,过几日老王爷寿辰,大哥去送贺礼吧。” “先这样,”他一扭头,见纪言要起身,头疼的要命,“你这几日快别出去了。” “嗳”,纪言又老老实实的跪下了。 气跑了大哥,夏逢初从外面磨磨蹭蹭的进来。 纪言跪着,他也不好站着,便一同跪着。 “有话好好说,你又打他做什么?”夏逢初也看出了俩人的不和,但是毕竟陆城身份地位在那里,追究起来谁也讨不着好。 “别问了,”纪言诚恳道:“真不是故意的。” 夏逢初点点头,特别理解:“我有时候也想打人,最烦别人管我。” 他说着就开始抱怨,“小王爷为难我,一个哑巴,想让她开口说话,没手没脚的,想让她写字,这不是故意为难我吗?” 纪言一听心里就捏了一把汗。 “能办成吗?” “想都别想!这场面我见多了,八成不忍心杀人又要是灭口。”夏逢初噘嘴哼了两声,“不过这可比杀人残忍多了。” 纪言问:“不查查吗?” “没法查啊,这种人一般抓不住,只能等着被仇家寻仇,到时候死的更惨。” “哦——”纪言遗憾的叹了口气,放心了。 心说套路我,我打的他轻了。 夏逢初跪的腿麻,一会儿就陪不下去了,看了看四处不见廷尉的影,抓紧时机跑了。 纪诗诗看不见,耳朵却好使。 纪言在刚跪了一炷香,人就赶了过来。 她没名分,纪家的祠堂进不得,便在门外听里面的动静。 纪言腿早麻了,半坐半跪敲着腿。 一扭头,纪诗诗在门外眼巴巴的瞧着。 眼睛又大又水灵,除了对不准焦,没有其他毛病。 纪言看了她一会儿,笑了笑,“进来。” 诗诗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我?” “对,就是你,”纪言笑道:“最漂亮的那个美人儿。” 诗诗脸红了红。 “找我有事吗?” 诗诗点点头,耳边听见敲腿的声音,就伸手去帮忙,被纪言挡了,“不用你做这些。” “上午有人来找您,您不在,便留下一样东西,说是落下在她那里的,现下物归原主。”说完她又解释道:“我当时刚好在门房边的小花园里摸着走走,门房不收,她便塞给我了。” 纪言听的一头雾水,“什么东西?” “是柄玉如意,一位姑娘拿来的。” 纪言绞尽脑汁才想起来这玉如意的出处,怕是落在醉花楼的萧萧那里了。 这风流债也不好解释,便不疼不痒的交代了一声:“以后你别谁的东西都收,万一我不记得是谁送的就坏事了。” 诗诗见他没往心里去,稍稍放下心来。 纪言觉得诸事不顺不宜出门,在家老实了几日。 直等到陆府老王爷的寿辰过去了,才喘过一口气来。 这几日都是按照大哥给定的,每日去祠堂跪上一个时辰,记清楚了祖训,才能出门。 纪言应下了,知晓这是为了等爹回来好说话。 这日纪青然吃了午饭回来,正撞上将军归来。 将军听了一路的荒唐事。 又是给这个赎身,又是打架砸了人家脑袋,心里早把这混球揍了一顿。 一口气憋到家,见着人就问:“纪言呢?” 纪青然看着那脸色就觉得不好,小心翼翼的回道:“在祠堂跪了一上午,这会儿想必刚去吃饭。” 心说想必纪言已经不知道溜去哪里了。 将军黑着脸,往祠堂那边走。 纪青然远远的朝着祠堂一看,魂儿都要飞了: 纪言跪没跪相的坐在地上,正拉着纪诗诗的手甜甜蜜蜜的聊天,开心的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上去了。 这实在不像样。 纪言这边正说着,扭头一见是谁,三魂飞了俩,就知道今日少不了一顿打。 ——果然没少这一顿打。 人是哭爹喊娘的打完了,姑娘还在一旁瑟瑟发抖。 将军对待这种事轻车熟路,前阵子刚送走一个萧萧,再送走这个应该是非常顺手的。 只是纪言死活不允,不仅纪言,连着纪青然也偏帮着说话。 将军觉得二人反了天,气的生了病。 接连扯皮了好几日,月底,传来大消息: 诗诗姑娘似乎是有孕了。 之所以说似乎,是因为按理说,怀孕还不到一个月是上不了脉的,只是这姑娘月事次次都是月中来,从来没出过差错。 这次快到月底了还没来,八成就是有喜了。 这喜怎么有的,将军微微一琢磨,明白了。 纪青然和纪言背着自己开始搞事情,将军病的更重了。 这边将军找二人接连谈话,那边纪言已经高兴的要起飞了。 一日三趟的送这送那,留香阁里好一通热闹。 纪言来回在这里溜达,思来想去觉得这事还欠点火候。 心想:我得板上砸钉子,把这事儿敲打结实。 阖府上下由着他折腾。 不过两日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将军府的小公子,要娶那位跳舞极好看的姑娘为正妻。 听说……是有喜了。 世家里这种事挺难得,你要纳妾、要玩闹,都没人说什么,可要是真想娶一位没什么身家的红尘女子,还要做正妻,那可真是把脸面放在地上踩。 老王爷为着这事儿找了陆城好几趟。 “要不就算了,”老王爷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腿,愁眉苦脸的劝:“就算你是个断袖,爹也认了,可你不能硬去抢人,你若是喜欢这样的,夏家那个小子就很好。” 陆城:…… 这郎配拉的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 老王爷又看了看他的头,“我瞧着,这个纪言,有些克夫啊!” 陆城:…… “我思来想去,纪言怕是真不喜欢男人。” 老将军道。 他本想说,纪言是真不喜欢你,顾及着陆城脸面,换成了男人。 陆城心说:也有可能是不敢喜欢呢。 王府跟将军府的亲事还悬着,就出了这种事,这下不仅踩了将军府的面子,还把王府的面子一块儿扔在了地上。 眼看着老王爷跟将军几十年的情谊要保不住了。 陆城心道:不行,看来我得来硬的。 安插在将军府的眼线很快有了消息。 说孩子确实是纪小公子的。 还说了一些诸如床上痕迹、两人在房间的对话、事后赏的玉佩等等一些细节。 听起来可信度极高。 陆城抿紧唇,听完狠狠咬了咬牙。 他思来想去,心底咯噔一声冒出个声响:完了,看来我真是个断袖。 等消沉了两天,微微能下地了,一个人溜去了醉花楼。刘坤要跟着,被他甩下了。 陆城虽常年混迹这些场所,却是个少见的“蜂蝶不沾身”类的,跟纪言那种动不动要给人赎身的喜新厌旧类的形成了大反差。 这从他一进楼,送进来的全是多才多艺、能歌善舞“卖艺不卖身”的姑娘们,就能看得出来。 陆城一个个看过去,腰细的、臀翘的、胸挺的、长的水灵的…… 嫩葱是的,抓一把要掐出水来。 ——唯独没有冷清的、不沾烟火气儿的长相。 再看过去,只觉得这个脖子不够细,那个手指不够长,没一个扎到心坎里的。 陆城一脚踹翻了矮凳。 “把萧萧带来。” 他自己斟了一杯酒,觉得自己似乎是魔怔了。 不巧,萧萧今日有客。 “要是知道您今日要见,必定亲自给您送去府上了,”这管事弯着腰,低着头,堆着笑,“您看,这……君子有成人之美……” 陆城摆摆手,不听那些,指尖扣着桌角,“叫她来。” 管事无法,也摸到了这些贵人们的一点儿小习惯,知道这是没得商量了。 便赶去另一边。 萧萧拖着及地的、雪一样的裙摆娉婷而来,长长的披肩远远的跟着,俏生生的一福身: “奴家曲萧萧,叫小王爷久等了。” 她声音清脆,语气全然不见讨好,只是语间带笑,让人生不起气来。 说话间,还用镶着碎玉的竹柄团扇挡了挡鼻尖,只露出明亮通透一双眼,往上是似直似弯的眉,眉间点了朱砂。 雪里带红一样的好看。 不愧是头牌。 陆城心想,难怪会入的纪言的眼。 他又想:那小瞎子肯定是没有这个长的好,难道是更会伺候人吗?纪言真的不是女扮男装,他天生就是喜欢女人的吗? 陆城一抬手,萧萧抬起头一笑,起身给他斟酒。 “小王爷有心事呀?” “你猜猜”,陆城一口闷了,撑着头看她,再摆手。 萧萧又给他倒满。 “这奴家可不知道,只瞧着王爷眉间不舒坦,”萧萧抬起手,大着胆子轻轻点了点他眉间,“小时候常听老人说,眉间搭桥过三日,便是三分在家事,七分在感情。” 陆城喝完酒,垂下眼笑了笑,也点了点她眉间的朱砂。 指尖沾着一点红,他抬手按到了萧萧眼下。 “美人长泪痣,又冷清又薄情,这话不假,”陆城叹了口气,“你猜吧,猜对了本王给你赎身。” 萧萧低头笑笑,心说渣男,你们一个两个大骗子,前一个说给老娘赎身的娃的有了! “王爷是为情发愁呐?”她又倒了一杯,“听说王爷不喜欢女人了,怎么今日倒想起跟奴家聊聊天了?” 这话踩到陆城痛处了。 眼看他要变脸,萧萧赶紧跪下,“奴家瞎猜,王爷可不准怪罪……” “起来,”陆城一抬手,示意她继续倒酒。 她倒酒,陆城便喝,也不用劝。 眼看着他眼神都朦胧起来,三壶酒见底,萧萧劝道:“王爷喝醉了,要去歇息吗?” 陆城摇摇头,撑着头打量她,只她说话温声细语,动作也温柔可人,连带着察言观色也高人一等。 ……那个瞎子,比她还会伺候人吗? “王爷……” 陆城摆摆手,打断了她:“纪家那小公子,同你睡过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