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硙应眼疾手快地捏住她正欲合上咀嚼的下巴,逼得她不得不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你干什么?”塔尔心疼地看着地上小半个果子,愤怒地甩头挣开硙应的手。 “你不看看有毒没毒就吃?”硙应趁她分神,从她手里把剩下大半个野果夺了过去,仔细辨别,确认无毒后才丢还给她,“吃吧。” 塔尔看着手上无端少了一小半的果子,怎么都不是滋味,边啃边嘟囔:“这果子这么有灵性,怎么会有毒……” “什么灵性不灵性,你哪儿听来的谬论?”硙应在她对面坐下,原本是要等她吃完教她辨别植物毒性的,结果听到了这么句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 “不是谬论,神啊、灵啊这些,不过是其他人种对未知的一种解释罢了,就像我们总是会把一些暂时无解的问题归结为宇宙之力一样。”塔尔细细啃咬着果核周围的一圈果肉,头也没抬,说的话却非常正经。 “原来你的兴趣在这里。”硙应有了些兴趣。 塔尔借着GR-A11快消失的光线抬头找头顶树枝叶间藏的果子,闻言动作未停,只摇了摇头:“听得多了不就记住了。我小时候总和木恪……将军一起跟在他母亲身边听故事。若可夫人研究联盟外文明,特别喜欢银河系的一颗小行星,说它虽茕茕独立于星际却有不输一个大星国的文明积淀,一有空就给我们讲她搜集到的那些历史啊,文化啊,还有传说!” “你跟木恪将军……” “哎,那里有一个!”塔尔终于在昏暗的枝叶掩映间找到了漏网之鱼,惊喜过后又想到自己精疲力竭,上瞧的眼珠一度一度转回原位。再抬头看硙应时,早换上了乖巧讨好的表情,“硙应老师……我知道,你在训练场外一直都是很有风度的……” “是吗?我倒不是很清楚呢。”她挫败的表情与愤怒的表情可都没有现在这样精彩,硙应觉得。 “真的!不然我怎么会这么崇拜你呢!你看,你训练场上大公无私,对我严格要求,让我短短几十天时间就有那么大的进步。一出训练场你又这么……这么关心我的身体,每天中午让机器人按时给我送饭,还,还在我冻僵的时候……呃……唤醒我……这么刚柔并济,恩威并施……” “行了。”硙应听不下去了,起身一跃,探囊取物般将那果子摘了下来,“一颗野果就能让你说这么多违心的奉承话,看来以后基地的机密还真不能让你知道。” 塔尔小半个果子下去食髓知味,哪还管得了别的,见硙应被自己说动摘下了果子,忙拽着他袖子从他一道被拉过来的手里抢了来。一大口果肉下肚,才后知后觉:“为什么我不能知道机密?” “别人被敌军抓住是宁死不屈,你,恐怕连审讯都替人家省了。” “……”塔尔将原本准备咬的一大口换成了一小口,“你刚才说我和木恪怎么了?” 硙应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嘴角到底是扬了起来。 “没什么,听你说你们小时候的事,觉得你们关系应该挺好。” “没有!”塔尔急忙撇清,“除了当初进基地和结营成绩不合格破格留下,他没包庇过我其他事!” “你别紧张,我不是那个意思。”硙应发现,她这错解他话的样子也很精彩,“他要是想包庇你,就不会让你在我手下这么久了。” “你也知道你手段残酷啊……”塔尔又咬了一小口果子,细声附和。 “你这评价,变得是不是太快了。” “……”塔尔再一次细细啃完果核上的肉,依依不舍地将这第二个果核扔进枯叶泥土里,甩了甩手上沾到的果汁,背靠上身后一块大石头,“木恪大我82岁,是统治阶层这一代人里和我年纪最接近的。我父母和他父亲出事后,若可夫人心疼我没人照顾也想转移自己的悲伤,就时常把我接去他们家小住,给我讲故事,让我和木恪一起玩儿。怎么说呢,就是从我记事起,到木恪正式执掌军务之前,我们基本没有分开过。”总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皱眉想了想,塔尔补充道,“一直在一起斗嘴打架惹事……” “抱歉,让你想起了伤心事。”见那秀眉一蹙,硙应有些自责。 “诶?”自己老师什么时候有这样温柔的语气了?塔尔回忆好久才弄明白他在说什么,“你说我父母啊。没关系的,那时我还没记事,对他们没什么印象。”话是这么说,可说着说着,小脸上却带上了些许惆怅,光很暗,硙应的眼却看得很清楚,“哥哥从不在我面前提他们,星国的资料库里也没有关于这件事的记录……说不定你知道的比我还更多些呢。”到底是自己的父母,血脉相连,哪会真的无动于衷。 硙应没说话,塔尔也不再出声。 这里有山有水,有花有树,昼夜温差和荒漠遍布的J1001比,简直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饶是如此,一阵轻风划过湖畔时,塔尔还是双臂环抱胸前,狠狠打了个寒战。 “硙应老师……”她的衣服早已湿透,先前光顾着找食物充饥还不觉得什么,这会儿夜风习习,不断拂过她的发、她的脸、她的湿衣服,带走一阵又一阵水汽,也带走一阵又一阵热量,怎么会不冷。 对面的男人静望湖面,四周漆黑一片,塔尔眼中所见皆是一团团黑影,真好奇此时他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他的机械眼有夜视功能吧。 不对,现在这个不重要:“我冷……”没猜错的话,近在眼前的这个人应该仍是军装笔挺的。 “那回去吧。” “……” 塔尔在等他的下文,然而最终等来的却是他伸到面前的一只手:“还走得动吗?还是我抱你回去,快些。” “诶?”塔尔懵懵地将手放进他手中,被他拉起,抱进怀里…… “按常理,你不是该先把外套脱给我穿吗?”多了她一个人的重量,硙应的行动丝毫不受影响,崎岖坎坷的山路上健步如飞,如履平地,倒是让塔尔慢慢回过了神。 “在充能。”硙应边走脑中还边分析着脖颈上的触感——那是她手臂软软搭在上面的感觉。那是双白皙、柔嫩的,任他怎么训练都未被破坏美感的手臂,思及此,他还怎么敢轻易低头。 故作冷淡,还要假装毒舌:“还是你想自己裹着我的衣服在山里乱转,让我曝尸荒野。难得的报仇机会啊。” “呃……”塔尔想抬头和他面对面讲话,可两人这样的姿势她不好掌握角度,头一转就撞进了他怀里……硙应脑中多出串不好想象的数据,塔尔……索性低着头出了声,“充……充能啊。衣服吸收了光能转换的能量吧,你充你充,我不冷了!” 怎么斯坦洛特的府邸还没到…… “那帮圆球的脑子到底什么构造,再这么谈下去我非气死不可!”木恪一脚踢开挡路的清洁机器人,边扯军服领口的扣子边往大厅右侧的客厅走。 “怎么?”客厅是大厅中的一个开放空间,两处的景象是相互可见的,木恪腿还未收回,便看到了客厅中弗珀、索沃等人起身欲扑过来的动作,脚下一顿。 “你这臭小子,这些年在基地真就只吃喝玩乐了,怎么还这么莽撞!”森泊年纪大了,反应比年轻人要慢些,不过这会儿好歹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指着木恪就是中气十足的一顿训。斯坦洛特外交大臣的气场可不是唬人的,何况这位还是名副其实的三朝元老。 木恪对长辈是尊敬的,虽然被骂得一头雾水,也还是先迅速回想了番自己今日的作为。 “小老头,您老该不是年纪大了,记忆出现间歇性混乱了吧,来来来,我带你去医疗舱。”他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将自己今天的会谈情景回想了两遍——虽然科卡星国的那几个圆球他看着异常不顺眼,但昨天被森泊耳提面命了一整日的“和为贵”,到底是把扁他们一顿的冲动给克制住了,所以……他其实只是恰好倒霉,撞上了小老头的火气吧…… “小老头这是明察秋毫,有没有点眼力见儿。”索沃见没出什么事,唯恐天下不乱地就跟木恪怼上了。 木恪觉得自己实在无辜,憋了一肚子气回来还赶上场□□会,这叫什么事。刚想说几句辩驳,又感觉身后有一声似有若无的“就是”飘过……森泊的声音紧随其后。 “塔尔丫头没大没小就算了,你们一个一个的,怎么还净跟她学呢。”左一声“小老头”,右一声“小老头”,小老头森泊摇着头叹着气绕过木恪朝门边走去,这帮年轻人啊。 “丫头,没伤着吧?好在你这老师反应快啊。”森泊简单查看了下,除了狼狈些,应该没什么大事。虽然方才看清了那被踢飞的机器人是挨着塔尔的腿过去的,终归还是要亲自过来看一看才放心。 硙应一进府邸就把塔尔放下改为扶着了,二人正随着塔尔的速度一步一顿朝客厅走呢,就横空飞来个机器人。塔尔被硙应一手拦腰抱起躲过飞来的机器人,此时也才堪堪扶着他的手臂站稳,看木恪的目光那叫一个幽怨。 “呦!我们硙应少将这是在联盟星新辟了个训练场呐!”木恪这才看到塔尔他们,走上前撩了撩塔尔被冷风吹得半干的乱发,也不管她眼神如何,打趣道。 塔尔偏过头不理他。 “好了好了,木恪犯浑也不是第一次了,丫头啊,快上去把湿衣服换了泡个澡,别着凉了。”森泊为二人打圆场,怕塔尔不解气,转身指着木恪又数落了句,“你啊,那脚踢得再准些,不用等被科卡的人气死,自然有人让你安歇。” 犯浑?木恪愣了好一会儿才约摸猜到发生了什么,看看森泊,看看客厅看热闹的那几个,再看看一脸别扭的塔尔,满脸堆笑:“怪我,都怪我。来来,我送咱们小公主上去。” 说着,从硙应身边“抢”过塔尔,像小时候一样,一手从身后半搂住她肩膀,“亲亲密密”并排往楼梯上走。 大厅外刮进的风可真冷,塔尔脸板着,脚上还是跟着他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