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前一摞叠一摞的书册，镇纸下厚厚一叠纸，周嬷嬷凑近看了一眼，上头密密麻麻，全是她看不懂的字，多看眼会发晕。另一端空荡荡，只摆放着一个巴掌大的木盒，不知里头盛放何物。

往常周嬷嬷只会呆一盏茶左右，便急匆匆赶回去。今日，天黑了，周嬷嬷还未离去，明日应试的是齐映，她比齐映还要紧张。看着他吃饭，等待他沐浴回来，似乎有千万句话要交代。

“……，明日天不亮哥儿就得启程，今夜要早睡。天热，冰雪冷浆少饮一些，到贡院更要少饮，最好干脆不饮。喝进肚子里若闹起来，要命的。哥儿还年轻，凡事尽了力就好。哦，还有，我为你求的平安符，哥儿千万带着。”周嬷嬷看着他，眼不离一刻。

齐映扎好包袱，温言：“侄儿记住了。”

周嬷嬷笑笑，侄儿懂事，大大小小的事情上没有一桩需她操心，唯独……。

此时，在李家医馆对街的酒家楼上，推开窗，正能观见一户狭长民居里的暗暗灯火。后屋透着黄黄烛光，平常至极，与周遭院落并无不同之处。除烛光外，看不出其他任何人物，即便门外行经的路人，面容也看不清楚。纵然如此，沈荷双手抚在窗沿上，凝神望着。

周嬷嬷进去多久，她便在窗前望了多久。

梅娘低叹：“小姐可有书信，哪怕一句口信。”

略过了片刻，沈荷合上窗，回身来，摇了摇头：“没有。”

她没有任何话要对齐映说，或可说无从说。他心目中的她是良善之人，良善之人怎么会使阴谋手段。良善，这个词总叫她鬼使神差想到刘府千金。好春池畔，那个屈着双膝，柔声安慰六指女童的刘府千金，平易近人，暖如春光，天生一张良善面孔。

齐映把她想得太好，假若他知晓始末，还会无条件与她同心退吗？他会如何看待她所做的一切，如何看她。妙清观那日，明知他的来意，她还是将话堵死，其实，无非胆小作祟。而后，躲着他，不见他，依旧是胆小的逃避之举。

她别无选择。

若能保留住齐映心中以为的那个她，沈荷希望，齐映一生都不要知晓，她做了什么，永远觉得她良善，好过看清她的真面目，心生失望或憎恶。

车辙碾在渐渐降温的路面上，缓缓地前进，目的地是长明巷。

曹方驾马，与车马擦肩而过，觉察到夜风送来一股淡淡雅香。这味道，迥然不同街道上各色人间烟火，他自然而然收住缰绳，回顾，恰匆匆一瞥，只见街道晃煌的灯烛，为女子苍白的脸庞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光。

“沈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