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明珠声罢,年蓉迈前一步,将灵染挡到身后,亮出身份。 “岳姑娘,我是镇北将军府的长女年蓉,我从小身体不好,特意请了陆公子过来给我饮食将养,您若有什么疑问,来问我便是。” 年蓉语气不善,她父亲是镇北大将军,岳明珠的父亲是翰林院掌院御史,一个是武将一个是文臣,在朝堂上两位就不对付,如今女儿们见了,也分外没有眼缘。 “我懒得同你说话,”岳明珠轻描淡写的哼了下,转身阴阳怪气道:“大哥哥不要你,你就往人家眼皮子底下凑,没羞没臊的。” 这话说的淡淡的,可周围都是耳聪目明的年轻人,听的一清二楚,灵染生怕年蓉一个健步冲上去,好歹了岳明珠,可见面前的人只是握了握拳头,长舒了几口气冲她道:“陪我走走吧。” 两人绕着不远处的校场走了好几圈,眼见太阳升上来,年蓉头上热出一层薄汗,倒是灵染平日身子骨就寒,虽然觉得口干舌燥,但并不是不能忍受。 两人来之前俱是用过饭的,此时宫里派出的几个厨子正在崔园里忙活着给主子们备午膳,猎场里不时有饭菜的香味飘出,岳明珠因为来得晚,没吃上早饭,刚才在前面闹了一阵。 听说是她想提前让管膳厨子给她做几盘回去垫补,可管膳厨子现在没有备好食料,就没给,岳明珠现下正生闷气,教训几个不小心犯了错的小丫头呢。 “宫里的厨子做出来的饭闻着倒没有你鲜品坊的香,”年蓉光是想起那道荷香糯米蒸膏蟹,便有种口水直荡的感觉,等回去她就要让灵染做了来吃。 “哎,陆灵,干脆回去我让父亲荐你去御膳房吧?” 灵染愣了下,见她没像开玩笑,忙道:“我那几样菜,你们吃着还行,若是给皇上吃了,估计几天就吃腻了,而且我也不喜欢在宫中当差。” 伴君如伴虎,年蓉理解的点了点头,何况她还是个女儿家。 两人正往回走,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人影,挡住二人去路,来人一身家丁打扮,皮笑肉不笑的拿出一个锦盒。 “陆公子,留步,这是上次我家王爷派小的去你那儿拿饭,没给的酒钱,您收好。” “你家王爷?”灵染有些疑惑的打开那盒子,却见里面哪里有什么银子,而是安安静静躺着一支金丝八宝点翠珠花,旁边还有涣王特有的亲王标志。 封沐锦给她珠花做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不过这一世她可不敢再承他的情。 “王爷能够赏脸就是小店的荣幸,只是这银子,小的是万万不敢要的。” 来人却是笑着抬手,挡住她往回推拒的胳膊,面目冷淡道:“奴才也是给王爷办事,您就当体恤奴才,再不说也是盛个敬意不是,哪有再退回去的道理。” 这哪里是送人东西,简直就是用他的权势威逼,不过,这倒像是封沐锦一贯的手段。 灵染心中厌恶,但面上却不显道:“替我谢谢你家王爷,另外麻烦转达,小人做的小本买卖,没有什么好高骛远的理想,欢迎殿下常常光顾。” 她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在告诉他,她不愿意也不敢让他瞧得起,还请他就把鲜品坊当做普通酒楼,没事过来帮她照顾下生意,除此之外,别扯上其他关系。 她想与之撇清,可就怕对方不想。 等那人走了,年蓉才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不过这些亲王的事怎么说得清,她现在自己都顾不过来,也没心力管别人了,单从陆灵能知道今日王公贵族们在此围猎,她就能猜到,面前的女子可不简单。 然而,灵染心中却坦坦荡荡,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她就想促成上辈子这对人人羡艳的好姻缘,省得他二人今生错付,至于他人如何,也拉扯不了她太多的决定。 前面围猎的一行人都已经回来,随从们将猎回的东西提着,统放入厨房去,众人有说有笑,只有封沐琦自从围猎后回来,脸色就不好看,跟前众小厮正变着法儿的哄他开心。 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原是在林内和中左侍郎之子徐克同时猎到一只稀有的银皮白狐,两人都看上了那皮料子,争夺不休后,封沐琦恼羞成怒,几剑下去,将那狐皮毁了个一干二净。 左中侍郎一家平日就仗着有个宫里封妃的姐姐张扬跋扈,再加上给皇上生了个小儿子,皇上喜不自胜,觉得这是宫中喜兆,遂给小子赐名封沐霖,如今封沐霖已有十五岁,皇上却依旧疼爱不已。 方才在猎场,徐克也是借着封沐霖的势,故意做给他看,好表明立场,只是却不知道,一旁的封沐霖早就被他这般蠢相气的牙痒痒,只冷眼看着他在封沐琦面前触了一鼻子灰,连个表情都没给他递。 灵染听着人们七嘴八舌的拼凑,再看看旁边封沐霖那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立刻猜到几分,上辈子这个封沐霖便是个笑面虎,看似无辜单纯,心机却并比这几个哥哥们都要歹毒。 不过后来母妃失势,不知被谁挑拨,视他为宝的皇上将他发配到边关苦寒之地去镇守,直到夺嫡爆发,他也没赶回来,有人传言说是死在回来的路上了,也有人说他根本就是在皇城脚下伺机埋伏着,只是帝王无情,早将他暗中射杀了。 封沐锦身体不好,似乎来也不过是点个卯,待众人回来便说要回去用药,封沐霖一听,冲众人笑了笑,仗着年纪小,也跟着回去了。 这下留下徐克就尴尬了,立刻便像失了势一样,找了个理由,旁边儿坐着喝茶去了。 也是封沐琦性格大度无状惯了,过去就过去了,也没再找他算账。 猎场里前几日就搭起褐色罗簦,此时一个个罩在人们头顶,用来给主子们乘凉,几个贴身伺候的可以蹭蹭凉快,但大多数下人们只能站在烈日下被炙烤。 年蓉手里握着她那张十字弓.弩,歪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连封沐琦看她也不自知,直到对方气哼哼的过来取茶,她才惊了下,欠了欠身,细声道了句“大皇子好”。 封沐琦听着那声音,眼中泛着少见的满足,若是允许,他似乎都想响亮的打个呼哨,年蓉不知怎么,脸就红了,起身边要离开。 灵染眼疾手快,在背后按了她一把,这么多人呢,还怕他吃了你不成?轻咳一声,她便轻轻退出褐簦外。 外面热的厉害,像是要将人烤化似的,封沐影正被人服侍着净手擦面,眸光瞥见有个暗灰色的身影正在烈日下可怜兮兮的无处可去,当即脸色暗下来,朝封沐琦所在的地方投去一记不满。 封沐琦不明所以,皱眉左右看看,随即放下心,嗯,岳明珠在那边,七弟肯定不是在瞪我,感觉错误,感觉错误,转过头,又嬉皮笑脸的和年蓉说起话来。 封沐影见此也没脾气了,冲一旁伺候的奴才道:“你,去把她叫过来。” 过了片刻,灵染便被带到封沐影所在的罗簦中,四周放了冰,比起年蓉那顶不知凉快多少,舒服的她就差感叹一声了。 一趟围猎下来,封沐影依旧是那副高冷禁欲的样子,头发分一半高束在紫玉冠中,其余直垂在腰际,从侧面看去,越发衬得那腰如劲松,似蓄着惊人的力量 。 若问封沐影好不好看,那自然是好看的人神共愤,上天似乎极不公平,众兄弟中,只有封沐锦与他形貌兼具,只可惜涣王是个短命的。 “岚王殿下,您找我?” 封沐影轻哼一声,狭长的双眸斜睨着她,真是笨死了,居然被赶到大太阳底下晒着,你说你笨不笨? 灵染有些不知所措,感觉四周各种各样的眼光传过来,倒是封沐影稳当的坐好,拂了拂面别的茶盏,意思在明显不过。 这是叫她奉茶呢,灵染也不说话,反正这些日子在曲府她也是做惯了的,只是这人的态度就不能好点儿吗?怎么老觉得自己像是那个犯了错事,得罪先生的顽童似的。 灵染三心二意的伸手去接那放在玉碟上的紫砂茶壶,却忘了这是奴才们刚从石炉中拿出来的,不似府中那样是先烧开了又倒进壶里的,她没用棉布垫着,刚一触手,掌中便如同着了火。 灵染疼的惊呼,下一秒,原本端坐在椅子上观看下人们蹴鞠的封沐影突然跳起来冲到她面前。 “哎呦我的小阿弥,”阿进在旁边眉毛皱成一块,急着道:“这细皮嫩肉的,岂不是要烫起燎泡了?” 封沐影闻言眉头更是蹙的展不开,紧张的拉过她的手,一边掰着一边道:“松开给我瞧瞧。” 灵染连疼都忘了,下意识的摊开手,几块用丝帕包好的冰就被他塞到手中,冰冰凉凉的,瞬间手心的灼热感便消退了不少。 “你想吓死本王吗?”封沐影臭着脸,不悦的睨着她。 灵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