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岁的管筝并不觉得伦敦有多美。此去经年，年少青春不在时，她才发觉，这段光阴有多好——翟牧之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身边没有章锦。　　飞机在英国希思罗国际机场缓缓降落。一个三十七八岁的中国女人身后，跟着一个清秀的中国姑娘，漆黑的大眼睛淡然地注视着机场出口处。　　“待会汽车会直接把我们送到你寄宿的家庭，章先生给你找了一对60多岁的英国夫妇。”走出机场，女子说道：“章先生说了，在英国这段时间，你有什么需要或者困难可以直接告诉这对夫妇。”　　初秋的黄昏，伦敦的太阳尚未完全西落，逆光照射出柔和的光晕，管筝眯眼望向阳光：伦敦，我来了。　　“为什么去英国？管筝，我警告你，不要痴心妄想，有些人不是你能想的。”药水呛人的味道还弥漫在鼻尖，秦云美刻薄的话便在耳边盘旋：“多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不然到最后头破血流都没人同情你。”　　来之前，秦云美是这么警告她的吧？可是，管筝还是来了。她没有想太多，只是因为三年前，他说：管筝，我在英国等你。所以，她便来了。虽然晚来了一年。　　三年未见，是否安好？　　车窗外的街景从眼前掠过，大街小巷流露出历经风霜的痕迹，路边偶有黄叶飘落，落在闲庭散步者的肩膀上。　　这里，历史的沉淀，现代的明亮，两者交融在一起，安静徐缓。闭上眼，秋风徐徐，蓦然想起同样秋日的傍晚，她坐在翟牧之的车上，穿过她的黑发的秋日的风，也是刚刚好，他身上的薄荷香淡淡的，令她心旷神怡。　　“管筝小姐，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女子转过身，皱着眉问道：“管筝小姐，麻烦你专心点，可以吗？”送她来英国，她并乐意。虽说是章伯年的给她安排的工作，但她就是不喜欢眼前这个小姑娘。　　“哦，好。”管筝回过神，发现带她来的这名女子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对不起，赵菁姐。你能再说一遍吗？”　　赵菁摇了摇头，继续说道：“管筝小姐，考虑到你的英语水平，章先生替你安排了一所语言预科学校。进大学前，你可以先在那里学一段时间的语言。还有，章先生说了，虽然你之前只要求他供你读一年的大学，但他会资助你读完大学。”　　管筝十指扣在一起：“赵菁姐，麻烦你告诉章先生，一年就够了，接下去我自己会想办法。他的好意我心领了。”虽然，在管筝眼里巨额的留学费用在章伯年那里根本算不上钱，但，管筝不想欠章家这么大一个人情。预科班再加大一的学费，她与章家刚好扯平，互不相欠。　　赵菁撇撇嘴：“你确定？”　　管筝点点头：“我确定。”　　“你知道一年的留学费用是多少吗？你怎么自己想办法？”赵菁的声音不自觉地高了一个八度。　　她并不打算在这里念完大学，她只是想来英国看看。一年前，从她没法参加国内的高考那刻起，她便放弃通过读大学来改变自己命运这条路了。21岁的她，终究还是幼稚的，并不是很清楚自己将来的路要怎么走。当时的她，没有人为她引路指方向，她只能自己走一步算一步。　　赵菁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喜欢眼前这个小姑娘了：太清冷，心思又太多，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我只是把章先生的原话传达给你，怎么决定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赵菁说完话，转过身不再搭理管筝。　　汽车停在一栋小洋楼外，白色的篱笆内，是一个绿色的草坪。一对英国老夫妇从屋内笑着走出来，男的穿着黑色的西装打着领结，女的穿着金丝绒质地的及膝连衣裙。　　“哦，可爱的中国姑娘，管筝，欢迎你的到来！”罗森太太给了管筝一个大大的拥抱，还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希望你喜欢这里。”　　罗森太太的热情让管筝有些不适应，她尴尬而又略显羞涩：“您好。”　　罗森看出了管筝的不自在：“亲爱的，我们还是让远道而来的客人赶紧进屋吧。”他绅士地作出“请”的动作，引着管筝他们进屋。　　罗森的家并不大，但一切井然有序，布置得很是温馨。客厅内的桌布和窗帘用了小碎花，有一股子田园风。墙上挂着几幅的照片，有罗森夫妇，还有年轻男女和孩子。　　“这个是我女儿爱丽丝和女婿费林，这是他们的孩子约翰。”罗森太太指着一张全家福，眼里满是爱：“还有这个，是我们的儿子卡尔，他还是个学生。”　　“他们都长得很好看，看来是遗传了罗森先生和罗森太太的优良基因。”出于社交礼仪，赵菁夸奖起罗森的家人：“尤其是你们外甥，真是太可爱了。”　　管筝无聊地多看了几眼照片，除了那个肉乎乎卷发的小孩子的确很可爱，其他几个人在管筝看来并不觉得有多好看，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在她眼里看过去都一样。　　“亲爱的，你不是准备了吃的吗？我想我们可以坐下来开动了，管筝小姑娘也一定饿了。”罗森先生和罗森太太一样，对于“管筝”两个字的发音很是费力。　　“罗森先生，罗森太太，你们可以直接叫我筝。”　　“好的，筝，我们吃饭吧。”尽管前后鼻音和平翘舌还是分不清楚，但比叫“管筝”容易多了。　　晚饭的气氛甚是融洽。罗森太太是个健谈的人，身材丰腴、脸颊红润的她在餐坐上也是神采飞扬，罗森先生话不多，但会适时补充罗森太太遗漏的内容。赵菁则不时附和着他们的讲话，并邀请他们有机会去中国玩。　　他们的谈话，管筝不能完全听懂，但从他们的表情，她知道晚饭的气氛是愉悦的。她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有碰到尖酸刻薄或者呆板守旧的英国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