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城的西边,更加靠近海,头顶的天色,深远中全是一望无际的蔚蓝,从海面上吹过来的风永远带着腥咸味儿的水汽。
绵长的公路延伸在海边向前方一直挺进,看不见尽头。
快接近傍晚的时候,海面上的汽笛声没有再传来。
安晨趴在栏杆上,静静瞭望着海面,此时风平浪静。
李一寒跟过来,停在她身后不远处,挺拔的背影被无限拉长在水泥蒸发着水汽的地面,黑漆漆的远远立在上头,看着有些孤独的伟岸。
好久,垂在身侧的手拢了拢,虎口处一层厚厚的茧被磨嗦在指腹,那是常年训练出来的属于军人独有的骄傲。记得,刚开始的时候,还是连枪都端不稳的白皙的会弹琴的手,可还是没能扭过父亲,去瑞典接手妈妈的琴行。
犹豫了一会儿,他问出一句,“你一直都在这里?”而不是迟疑中被一再换下的,朋友和亲密的人见面时才会絮叨关心的那一句,“你过的好吗?”
因为清楚的知道世上每一个人面对不熟的人,这一个问题,都会回答成好或者就那样,挺好的你呢?从来不会是不好,接着透露出自己的情况。可若是换成:你一直都在这里,那么答案他想来,应该不会再是客套的吧,起码会得知一点她的近况真是如何的。
而他聪明的知道自己就是一个可能在某些回忆里能叫的出名字的不熟的人,所以才会耍了心机。
“嗯。对啊。”安晨回过头来看他,背着光的一张脸隐在暗光里,看不出表情,头顶是光线稀疏后,开始一幕蓝的发青的天。
李一寒望着她的脸,有一刻的晃神,只是觉得很模糊,像是一面广阔的湖被早晨的雾气陇的重重影影,看不真切的面容。
他意料之中的没再讲话,印象里他从来也是没有和自己说过两句话的关系,只是偶尔听过他在学校举办文艺活动的时候弹几首曲目的钢琴,也是难得他会记得邻班的她。
安晨微微皱了皱眉也不打算开口,就那样尬然的站着,过了一会儿,她又安静的攀上了栏杆,只留下了远远的一个背影,在海边立的修长。
中午和高中同学吃饭的时候,本来安晨并不想去的,只是恰巧碰见的那个高中同学是沈沉西,所以拗不过她的邀请就去了,她们两个关系,也算是高中时候好一点的吧!
记得,同一个寝室,同一个班级,同一个同桌,有些时候默契的都同在一处安静的久坐。
可刚坐下来就远远看到了李一寒和李一澜转过来的视线,言城一中的校友,一对让人羡慕的兄妹。
似乎也是发现了,沈沉西的整张脸都要贴到了菜单,隔着纸缝儿看了看旁边,已经低下头不动声色刷视频的安晨,视频的声音似乎调了静音,一点也没有传出来,轻轻地叹了口气:“孩子现在已经八岁了吧?”
安晨点了点头,盯在屏幕上的眼睛抬了起来,灿烂的笑了笑,眼里有一丝白色的水雾闪了闪,转瞬即逝。
“有想过告诉秦逸么?”沈沉西脸上的表情很关切,“我是说……你们的孩子。”
安晨脸上的笑容不可觉察的僵了僵,摇摇头,说:“他有孩子,也有妻子。”
秦逸两年前结婚的时候,爸妈当证婚人了。其实他爸妈也的确没有告诉她的必要,如果是要讽刺自己女儿如何恶毒,如何伤害了自己的养子。
因为,秦逸当年,杀人未遂坐了五年牢,是她做的。
安晨就像是遭报应一样,每每想起来,左胸口那处已经愈合了很多年的三厘米刀疤,就刀绞似的抽痛了起来。
安晨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放下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瓶止痛药,两张机票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你要去韩国?”
“我爸昨日的葬礼,我妈和秦逸还有……秦逸的妻子操办的!”安晨从瓶子里倒出几颗药,干吞了进去,药就被卡在了嗓子眼,涩的眼泪直冒,她被噎的有些急,从桌子上放置的抽纸里抽了几张纸,吐了出来,不冷不热地说。
“伯父……你没去?”沈沉西皱眉,有些不高兴,菜单直接拍到了桌子上,“啪”的一声巨响,似乎是重重一巴掌拍到了安晨的脸上,疼的她抽了一口凉气。
有些话只适合憋在心里,一旦说出口后,怎么听起来都有些过分了。于是就不能再说了,安晨换了一个话题,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已经办理了移民,公司在那边有子公司,所以,也不会担心失业,是华润科技认识的一个很要好的朋友推荐我去的!”
沈沉西的脸色愈发变得难看,她弯腰从地上捡起来了那两张机票,看了看时间,说:“有些事情,不是你逃避,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也许,也许还有……”沈沉西硬是将后面两个“转机”的字,给生刹在了喉咙里,可憋下去胸腔有些重的心闷,她呼了口气,似是叹息,“也许,这样,对于你们的安城是最好的选择吧!”
不得不说,有时候沈沉西的三观很正,正到每一句话都让人无法觉得委屈和不甘。
“是这样子的吧,不想让他活成我的样子,也不想让他知道,有仇敌一样的父母。”
安晨说完看了看沈沉西:“就是这样的,觉得挺好的。”
“你还在记恨秦逸当初毁了你,那一年是你可以保送国外完成梦想的,不是李一澜。”沈沉西将票放在桌子上,轻轻推给安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