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隔步外的流氓,蹲守了一会儿,见没有人出面,领头的大高个就起身吐了口唾沫,跺跺脚,骂骂咧咧的领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他也不嫌小娘子身前的尸体晦气,伸手直接抬起了女子的下巴,脸上的横肉随他一笑显得特别狰狞,那口黄牙估计有年头没见盐洗过了。“呦,小娘子长得不错啊,细皮嫩肉的,你瞅洒家做你男人行不。你放心,某下堂能搂钱,上炕能暖床,只要你从了我,你爹就是我爹,咱爹的身后事某一定给你办的妥!妥!的!” 光听这几句话还是诚意满满的,要是那手再规矩一点就好了。大汉对这回复好似一点也不急,就蹲在那里开始挑逗这个小娘子,摸摸小手拉,拧拧鼻子拉,时不时还做势要上前闻闻,好似有多香甜是的,直把人家小娘子逼得是脸红耳臊,满目通红啊,眼瞅着那泪珠就要滚下来了。 “住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居然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眼里还有王法吗。” 来了,茶馆里的人顿时精神一震,不枉自己点了壶那么贵的茶水,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只见天桥街头走过来一青衣男子,年纪不大,估摸着也就将将弱冠。一身衣服虽说得体,但明显浆洗过很多次了,基本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手里还携着几本书,估摸着是刚做完早课回来的。 客栈的老板不想自己做了一半的生意夭折,难得好心的上前拉了一把,使劲拽着这小子的衣服,打着眼色,示意他万事莫管。 这年轻士子还以为掌柜的是怕了那几个地痞流氓,愈发不屑,到底是低贱的商贾,眼里只看得见银子,怎的就没人出声救救那可怜的姑娘呢。这世道真是世风日下。年轻男子用力挥断了掌柜的拉着他的手,眼带蔑视,这还嫌不够,对着人家狠狠的“哼”了一声,转过头想去找那些人理论。 掌柜的真是被这个二愣子给气炸了,手指指着他的背影,半天说不上话来,一旁干活的店小二赶紧上前给自家掌柜的顺气。“掌柜的,人各有命,他上赶着去作死,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反正他房钱都交了,瞧那穷酸样,估计在他身上也挣不了几个钱了,您何苦为他动气呢,气大伤身,且不值着呢。” 掌柜的转过头也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多管闲事,是不是这两天忙的太狠了,忘了把脑子从婆娘的炕上捎出来了,“哼,不识抬举,吾到要看看这小子待会儿怎么全须全尾的回来,吩咐下去,待会他要是找大夫,就领到春晖堂去。” 春晖堂名字倒是好听,医术口碑也不差,可这家的坐堂大夫是个死要钱的,领到那去,就以这小子的家境,估计得把家底填进去。暗叹掌柜的是真的气的狠了,小二麻溜的应了是。死道友,不死贫道,自己还指着这饭碗养活家里老婆孩子呢,对不起了您奈,谁叫您没有那三板斧还非要强出头呢。 那蹲在地上的大汉还没动,旁边一群喽喽们就先围了过来,一个尖嘴猴腮的对着这年轻人就是猛的一推,读书人哪经过这个,当即就跌坐在地上了。这群混混天天混迹市井,什么人没见过,这种毛头小子一看就是让家里娇惯坏了,仗着自己读过两本书就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了,什么玩意儿! 看着把自己团团围起来的流氓,这年轻人忍不住害怕起来,只是实在抹不下脸面求饶,只能嘴硬着“我是来应试的学子,你们敢对我动手,官府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话说的,全场翻白眼。 混混们先是面面相觑,随即哄堂大笑。多少年都没遇见这种出门不带脑子的人了,今儿还真是新鲜。几个人就跟看猴一样瞧着这个小子,间或一人上前再推上一把,就是不让他起身。 “吆喝,还真看不出是位读书人哪,来,跟小人说说,您是什么功名,也让小的们开开眼。”这次是一个身着蓝布短打的胖子,看上去虽不如领头的健壮,但瞧着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他抱着膀子,就这么笑嘻嘻的问。 谁不知道,如今昌平县里唯一要举办的就是童生之试,这学子既然来了,那基本上就应该还是白身,但他就偏要问。有点消息的人都不会在昌平应考,因为大家都知道,这里塞满了京城里来的大家公子,要想在这里考出头,除非你是孔孟在世。这小子要是个秀才自己还得掂量掂量,可他不过是个连童生都过不去的倒霉蛋而已,那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我,我……”年轻人嗫喏着说不出口,憋得脸色通红。 这下混混们笑得更欢了,“感情您还是个萝卜丁,清白着呐。” “不自量力,你知道我们大哥是谁吗,县府陈班头的亲侄子,居然敢砸我们陈爷的场子,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 “别跟他废话,这种人不揍他一顿,他就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 几个人磨拳檫掌,这就要打上去了,一开始,赵秉安还想着毕竟这年轻男子也是好心,还想上前拉上一把,结果眼光扫到掉落在地上的几本书,《阳宅大全》,《周易本意》,扔的老远的那本好像是《论语》,再细一瞧,错了,虽然包了论语的壳,内里却好像是本闺阁话本啊。 这是应试的学子要看的书? 再看看那群人,说着要打,这都几分钟过去了还在那咋呼着。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计中计呗。摇摇头,古人言,高手在民间,诚不欺我啊。 听到动静从客栈里走出来的赵怀珉,已经倚在门框上看了好一段时间了,虽说这情节俗套了些,但毕竟好些年都没见着了,再说那小女子生的颇具姿色,就拿来当个乐子看也不错。一开始,他还担心侄子年轻不经事,恐会上赶着做冤大头,结果扫了周围一圈,发现那小子正坐在茶铺里悠哉悠哉的。赵怀珉真是苦笑不得,也不知道那么些心眼随了谁,明明三哥三嫂都不怎么聪明来着。难不成是跟老爷子学的,啊呸,大风刮过,我啥都没说。 旁人可大都没这叔侄俩的悠闲劲,这不,一位白缎直缀的少年公子就忍不住了,虽然家中长辈多嘱咐,出门在外要少言多听,莫管闲事,可这群人也实在是太猖狂了,人家不过是善心阻止一下,居然就要打断人家的腿。 “住手!” “秦伯,你别拉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群人也太过分了,仗着一个小小的班头也敢为非做歹,我今儿非好好教训他们不可。” 旁边的下人这会儿真是哑巴吞黄连,有苦说不出,这小少爷读书倒不错,可人情世故方面也实在是单薄了些,卖身葬父,这哪是良家女子能办出来的事。今儿要是把这女子领回去,等到回府,他非被夫人老夫人打死不可。 “少爷,小心有诈……”大庭广众,话也不好说的太直白,要是伤了主子的自尊,到时候受罪的还是自己。唉,忠心耿耿的奴才也不好当啊。 小公子愣了愣,发现下人看他的眼神不大对,目光老是在他和那个女子身上流连,真是被这个蠢货给气笑了。真当自己傻啊,这种小把戏京城里那些武将家的莽夫都不见的信。虽然恨不得立刻把他遣回府,但当下还得解释给他听。 “秦伯,你想到哪去了,我又不蠢,我只是觉得这位兄台可怜,无缘无故要挨上一顿恶打,那明天的县试岂不毁了。”再一个,敢在昌平应试,应该还是有几分才学的,到时候要是过了县试,两人就是同年,以后不论在考场还是官场,都好照应嘛。这时候不雪中送炭,将来锦上添花就不值钱了啊。 下人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色迷心窍就好。自家小主子只是路见不平,想仁义一把,想来以自家府上的势力是没什么问题的。 “秦伯,你拿着府上的帖子去一趟昌平县衙,看看县太爷到底是怎么办事的,由着一个小小的班头之侄在这任意妄为。” “是,奴才这就去。” 混混们这回倒是没怎么敢说话,这小子的语气打扮明显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虽说京城里掉块砖下来都能砸死一片四品官,可昌平最大的也就是一个从六品的知县,谁知道这小子背后靠着哪尊大佛。 领头的那个混混好似才听到这番话,也不管那小娘子了,赶忙扒开身边的小弟,走上前来开始鞠躬哈腰。 “少爷您生来含着金汤匙,哪知道我们这些底下人的辛苦。我们兄弟就是混口饭吃,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当我们是个屁,把我们放了吧。” “哼,快滚。”要不是明日就要县考了,他非好好收拾这群狗腿子。 “唉唉唉,这就滚,这就滚。”大高个领着一帮人慢慢往外退,突然,藏在人群里的一个小个子猛地窜起,撸过公子腰间的玉佩就跑。事情发展的太快, 等公子哥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群人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这可是自己最喜欢的白玉镂空双鹤佩啊,当初为了这好意头,祖母特意花了五百两从法华寺求回来的,这群该死的混账。 公子这会儿是真的恼了,吩咐下人赶紧去县衙报案,务必让他们把东西完整无缺的追回来。县衙的人也要哭了,那群人一听就是流窜的惯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他们到哪去把玉佩找回来啊。至于说是陈班头的侄子,不好意思,我们班头是姓陈不假,可他家祖传三辈都是单传,连姐妹都没蹦出来一个,实不知哪来的侄子。 这些都是后来的事,现下公子正在生气,路人正在看热闹。这时候,一句有些清脆的声音响起,“兄台,你的书忘了。” 最初的那个年轻学子,脸皮一抖,转过身就看见一个半大不小的俊逸少年正抱着自己丢在地上的几本书,笑得意味深长。再一细看,又觉得没什么不对,他正想着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结果,那小子就把书递给了正在原地暴跳如雷的公子,还特善解人意的补了一句,“兄台高才,不仅对应试成竹在胸,居然还有能力涉猎经易,实在是令小弟钦佩不已。” 公子也不是吃干饭的,一下就明白过来,自己是中了计。对赵秉安拱了拱手,算是谢过了。至于那边那个不知死活的贱民,自己会让他知道知道,有些人的便宜不是你想沾就能沾的。 结果,刚送走一拨下人的昌平县衙很快又迎来了另一波下人,还是那户大人家的,陈班头真的就差剖心剖肝证明那事真的和自己没关系,结果还没张口,就听见他说什么,小偷没抓着,但共犯的骗子逮着了。那意思是让他们好好招待一下,这没问题啊,别的自己不敢说,就这事一定给您办的妥妥的,要三分肉绝不给您剁五分,要糙板大杖绝不给您砧板滚钉,总之,一定让这小子好好做人,下辈子就是投胎当棵树,也得是埋在黄沙淤泥里,绝对不会再让这糊涂东西碍着少爷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