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是一路小跑着进御书房的。 进门的时候头上满是细细的汗珠。 元帝问他:“何事如此慌张?” 沈默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儿臣肯请父皇收回成命。不要将独狐郡主许配给皇兄。” 元帝手下的笔停了停:“收回成命?”他起身走到沈默的旁边,提高了声音问道:“你可知天子一言,重于九鼎。若能随意的收回旨意,那天子龙威何在?” 沈默膝行向前:“父皇,皇兄是您的龙嗣啊。江山固然重要,但是皇兄的幸福也同样重要啊。” 元帝轻笑:“你这样关心你的皇兄,朕很欣慰。但是你怎么知道他娶了独狐郡主就会不幸福呢?昨夜他可是跑过来跟我说,他是很中意郡主的。” 沈默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皇兄将靖瑶逼至跳湖,唯恐父皇责骂,故找此借口。可明知如此,他也不能向父皇直言,皇兄心中爱的唯有意姑娘一人。他只好道;“可是独狐郡主心里没有皇兄。” 元帝道:“她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成了亲,嫁了人之后,她的心里自然会记挂着她的丈夫。”顿了顿,元帝反问他:“那么你又是为何而来这里求朕?” 沈默的脸时白时红:“父皇,儿臣也中意郡主。” 元帝眸色不明,他将沈默扶起:“你中意她,我知道了。便是她即将做你的皇嫂了,为了你好,也为了她好,以后就别再提这件事情了。” 他安慰沈默道:“天下女人那么多,你现在觉得独狐郡主好,不过是因为你见的女人少了。等以后,你再看到其他的女子,会觉得她们一样玲珑可爱。” 沈默摇了摇头,语气坚决:“不会的。父皇。儿臣这一生只会喜欢他一人。” 元帝拍了拍他的手:“你还小,一生还有很长。现在言之还太早。” 沈默还想再说些什么,元帝却打断了他:“不必再说了。朕的主意不会变。” 沈默看着他威严的脸。只觉自己最初来皇宫时候的想法真是天真可笑。 父皇是他的父皇,更是天下人的皇帝。 独孤靖瑶正在山上跟鬼谷子说着话。 今日她上山来的时候,带来了许多新鲜的瓜果蔬菜。 鬼谷子乐呵的一直合不拢嘴:“怎么带了这么多来?吃不完的。” 靖瑶笑着回:“吃不完也没关系,放在地窑里慢慢吃。” 鬼谷子的视线移向她。今天她穿了宽松的大摆裙,衬得她体态纤细赢弱。淡扫娥眉,容光焕发。露出一节白皙的颈子,像豆腐一样。 他眯了眯眼睛:“有什么喜事?” 靖瑶回道:“正要跟师父说呢。二皇子近日被封了太子。皇上将我指为太子妃了。这些日子都在家里忙着这些事情,估计要很长一段时间不能上来看师父了。”顿了顿,她又道:“我知道师父是世外高人,不与俗世不往的。到时候我成亲那日,会叫小碧送上一杯薄酒。这些年,师父对我而言,如师又如父。” 鬼谷子听了这话,竟长长的叹了口气。 靖瑶挑了挑眉:“师父不替我欢喜吗?” 鬼谷子望着她的眼睛有些不认同:“靖瑶,我知道你玲珑心思,看得比谁都透彻,但你所求的真的就是你想要的吗?” 靖瑶的手指不自觉的轻轻的叩了叩。她竟有些心思恍惚。她抿了抿唇道:“后来的事情谁也不清楚了。只有得到了才知道我所求的是不是真的是自己想要的。” 鬼谷子长长的叹息道:“只可惜了沈默。” 靖瑶的眼波晃了晃:“是我没有福气。他值得更好的女人。” 鬼谷子道:“靖瑶,你若这样说。平白糟蹋了他对你的心。” 靖瑶的手在裙摆下紧紧的握着,没有再说什么。 晚上,沈默去独孤王府的时候,靖瑶正在对镜梳妆。 她穿着大红色的衣服,凤冠霞帔。 凤冠上的珍珠缨络垂下来。她的玉颜若隐若现。 如此美,即使不属于他,却依然能乱了他的心。 他的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滑动着。 靖瑶回头看到他,眼睛里无波无澜:“新送来的嫁衣,你看合适吗?” 他几乎挤不出一点点的笑:“合适。” 她唇角微翘:“我也觉得正好。” 他突然出手拉住她的手。 软。 那种感觉像是要化在自己的手心一样。 他从来没有捏过这样软的东西。在他的世界里,只有血,只有剑,在练兵场的黄沙,有强硬的纪律。 靖瑶垂头看着他们双手相连的地方。眼睛快速的眨了两下。 烛光暖黄,将她的脸都氤氲的温柔了。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亮得发光。 因为她细微的动作,那凤冠的珍珠也晃动了几下。 他拉着她的手舍不得松开。感觉时间在自己的心头流过。 她的手那样细,那样白。握在指间的时候像是小鱼一样,随时会从自己的指间流走。因为失去的惶恐,便想去握得更紧。她的指头玲珑可爱。 “疼。” 月光烛光中,她仰着头看他,杏眼中有江南的水气氤氲。 她的脸小小的,像是一朵盛开的莲花。 迷得人眼花缭乱。 他受不了她这样的眼神。 慢慢的,放开了她的手。指间的她的温度却仿佛依然没有散去的。 他痴痴的望着自己拉过她的左手。姿态孤寂而寥落。他的眼睛幽深。 半刻后,他喑哑的道;“你若不想嫁,我来带你走。” 靖瑶粉腮慢慢的浮起夕阳般灿烂的瑰红色。夜风里,像是一株红梅在舒展花蕊,芳华绝代。她漆黑的头发垂在身侧,是孤傲的海草。嫁衣的束腰让她看起来尺如约束,肩如削成。他原先只看过她穿白衣的样子,孤冷寂然。原来,她穿起嫁衣也比浮世三千繁华长得都要好看。 她抬眸撞进他的眼睛。然后摇了摇头:“我愿意嫁的。” 一句话。他的心便如坠冰窖。 果然是这样的。 他看到她在这里试穿嫁衣的时候,便知道她是愿意嫁的。只是终究心有不甘。就算是垂死的人追着唯一的那根救命稻草,怎么也不敢松开。 他平时漆黑锐利的眼睛渐渐的黯淡了下来。 他艰涩的开口:“靖瑶,那我走了。” 她是要这样的结果的。可是当他真的走了的时候,她又有些说不上的失落。一时之间竟说不出回应他的话。 她偏着头,浓密的眼睫轻轻的颤动着,像是有蝴蝶在轻轻的亲吻她的眼睛。她平时浅淡的唇涂了胭脂,漂亮的唇却抿成了一道线,她的粉腮微鼓。精致的如同画里的娃娃。 “靖瑶。” 他开口唤她,她的名字在唇齿间浮动辗转,流连不去。 “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