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沧浪面无表情:“我好像听外人说过这事,但我从未听景淮说过家事,更不知道他还有个姐姐,便以为是谣言没作理会。”
“怎么可能会是谣言呢?”熏池说道,“是前些日子折檀继任雪神之位,天帝无意间说了一嘴鹤岚,折檀就说这个名字好熟悉,说她之前有个师妹也叫这个名字。她拜你之前不就是跟着芳淮帝妃习舞的么,那个师妹肯定就是鹤岚啦,然后顺着这个线索一找就找到了。最近陛下正打算派人去海司神殿问问看呢,不过我猜呀应该就是她了。”
这件事还真就被他料到了,陛下派下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现在站在浮桑身边的沧浪,领班的也就是当日在场的蓝凫主君。
雅致的房内氤氲着淡雅的熏香,高贵的上神披着玄袍坐在琉璃案前,左眼上的天元镜明晃晃的。阶下散着一大片华丽的红衣,冰雪般的公子在灯火下隐隐生辉。他旁边的景淮听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半天都没动一下。
浮桑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副傻样,往日里一见他木讷的表情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今天,他却想好好看看这个孩子。
自他考入内院之后,不少神族子弟纷纷以他为榜样,尤其是外院的弟子们更是受到鼓舞,这几年的学情都无比高涨,神界尤其是上三重天的天神都开始对镇端天吴氏刮目相看,都期待着这位天吴氏的小公子能再创神话,可他入院三个月就创下史上第一位被遣送回家的弟子,令诸神大跌眼睛。
用浮桑的话来讲,景淮就是他这辈子的克星,是他这辈子遇到的最难搞的小孩,他就是非常典型的天吴氏,懒散木讷,寡言少语至极,看似老实巴交,嘴上也答应得比谁都快,可一转头就把人说的话丢到犄角旮旯里,坚决不认错,极其顽固不化,骂他不知羞,打他不怕疼,进来什么德行现在还什么德行,根本没法教。
当然没法教,天师阁是什么地方,那里是专门培养神界栋梁的地方,而他只是一个生冷木讷、顽固不化、不善言谈、还被天帝打下上三重天的天吴氏,他根本不懂师叔教导的什么君子道义、天地正气,他讨厌繁文缛节,他的脑子就是整整的一块,除了静心修炼,别的他什么都不敢兴趣。
底下的小少年规规矩矩地跪坐在蒲盘上,眼睛盯着地面,显然还在消化刚才的信息。他是天吴氏,所以长得虎头虎脑的,蛮可爱的。他几千年前见过他大哥,那的确有天吴氏曾经的威风,是个很霸气的公子。他们两兄弟长得很像,但他年岁太小,还是只奶气没脱干净的幼虎。
“你今年多大了?”浮桑托着腮问。
景淮猛地抬起头,马上又低下去。“刚满两万岁。”浮桑哦了声,又问,“那你大哥多大了?”景淮回道,“五万六千岁。”
浮桑看了眼沧浪,“他都快六万岁啦,照这进度他也应该要开始着手宗族之事了吧,但他还有多久出关啊,你知道么?”
沧浪也看向景淮,他也一直在等恪然出关,但景淮却摇头,“没有,我父王说我大哥开蒙得晚,最后的境界突破可能有点困难。”
沧浪惋惜地叹了口气,态度陡然来了个大转变,“他还没出来啊……不过也没事,你帮我替你大哥传个话,让他专心境界突破,等出关了我再去找他好好切磋一番。境界突破十分不易,你们一定要为他做好万分周全的准备,结界、护法、灵器缺一不可,知道么。”
景淮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他们修习的,互相比武切磋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但是神界是一个极其讲究身份地位的世界,天神们嘴上说“六界平等、万宗归一”,可眼睛里还是把人自动分成三六九等,诸事都是平级间进行。底下因为都是些从下五界飞升上来的天神,反而底下没什么歧视,越往上却越讲究出身,很多没入得了职的神子去上一层天当宫人,日子过得都不如他家的小白。所以景淮对上三重天的各位都敬而远之,与各位师兄师姐都不亲密,但他万万没想到,沧浪居然还惦记着他大哥,还会不远万里去探看他阿姊。
他有一点点感动了。
“那你姐姐怎么说?”浮桑继续问,“你们俩是龙凤胎,她跟你一样大,那他们俩是不是也长得一样?”
“否也,”沧浪果断否认,十分认真地说,“她是我迄今为止见过最美艳的神女,她的姿容气度,世间再他人能及。”
二人双双一惊,浮桑一副“你是认真的吗”的表情看着他,沧浪正襟危坐,非常郑重地再复述了一遍,“嗯,我觉得鹤岚很漂亮,我叔叔们说,她较之曾经的芳淮帝妃,神彩还要更胜三分,师叔若不信明日便可移步凌霄神殿,说不定我可以再多一名小师妹呢。”
浮桑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坏了,听错了他说的话,“本座的弟子是说收就收的吗,这话谁教你的。”
沧浪啊了一声,“可是当初古伯师兄不也是央求师叔收华央师姐为徒的么?”
“那能一样吗,古伯那是喜欢华央,本座也一早就有心收华央,这才顺水推舟——诶等等,你,你……”浮桑像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顿时五光十色起来。沧浪好整以暇地看看地板,看看师叔,嘴上什么都不说,可浮桑却从他脸上看出了肯定!他一时觉得信息量有点大,深吸一口气,面色发重。
景淮就是个木鱼脑袋,搁在旁头还不知道咋了,说,“其实我也很久没见过我阿姊了,也不知道她现在长什么模样,但是她打小就白,像个粉团儿,我父王母妃都围着她一个人转,都不管我和大哥。我母妃可漂亮了,我阿姊就像我母妃,她也一定很好看。”
“嗯,她的确非常好看。”沧浪的眼睛又盯上了浮桑,嘴角还扬起不怀好意的弧度,“所以师叔,明日,去看看吧。”
浮桑瞪了他一眼,转而问景淮,“为何不理你们,是你们俩太皮么?”
景淮说不是,“是因为我们俩长得太丑了,跟俩成精的黑炭一样。”
浮桑哈哈大笑,“你说什么,就因为你俩长得丑,你父王母后就不管你们了?”
景淮也不好意思起来,“额,是呀,我本来也不信的,但是族里所有人都说我俩不好看,母妃看到我们就哭,天天打我父王,嘿嘿。”
浮桑笑得前仰后合,他还真是第一回听到这种理由,他也憨憨一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这么一瞬间,浮桑看他就顺眼起来了,“那你怪不怪他们偏心呀,只疼你姐姐,不疼你们。”
景淮想了想,眼睛慢慢看向了地板。“嗯,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怪过,不明白为什么父王母妃为什么老是偏袒她,就天天跟她掐架,但是呢,后来阿姊跟母妃下界看外婆,但是这一去,他们就再也没回来了,母妃也不在了,阿姊也因为受伤误了归期,嗯……然后就突然有一天,阿姊托人送了好多粮食上来,她写信给父王,说她在下头做起了生意,赚了钱,这些都是她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