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很靜。夜色裡的等待焦灼神經,卻沒有人有一絲多餘動作。 十二個身影整齊地屈膝半跪,面向矗立的純白高台。立於高台上的纖細背影低頭凝望,透明的白棺上莫名起了淡淡霧氣,看不清棺裡的任何狀況。 她忽然退開一步,僵直不動的十二人倏然一顫,白棺裡傳出的聲音細微卻明確,勾動了所有人的神經。下秒,棺蓋無預警地迸裂,伸出了一隻白皙的手。骨骼鮮明,肌膚優美,該屬於亡者的手卻剔透宛如少年。 手緩緩移動,看似優雅卻在短短幾秒裡破壞了整個棺蓋,然後抓住了棺木邊緣一側。 一個身影無聲坐起,姿態緩慢卻流暢,低頭看著自己烙有神祕刺青的右手背,血色圖騰張狂閃爍詭美光芒,逆轉了本該永遠沉睡的生命。他的存在是怪物,是逆反自然的罪,但即便如此,上天終究也沒能阻止他的重生。 他能聽見了,他的騎士們低低驚嘆的聲音。 視線滑過自己如昔完好的身體,身下透明精緻的美麗棺木,最後他轉向了跪伏的十二個人。 妖異血色自初睜的眸中流溢,黑暗中格外眩目,震懾了所有望向他的目光。 那聲音帶著久未開口的沙啞,尾音卻仍是慵懶優雅的上揚。 「好久不見,我的CHESS。」 ++ 真正恢復意識時我的思緒還凌亂到無法分辨眼前狀況。 溫熱的水沖去我滿身血汙,換上純白衣物後,有人牽著我走進另一個房間。 整個頭腦是混亂的。 牽著我的人很溫柔的告訴我她叫亞可亞,有事可以找她。 於是我問她,這到底是哪裡。 「MAR HEAVEN,這裡是雷斯特瓦的城堡。」亞可亞眨著和善的眼睛說著。 MAR HEAVEN?我花了一番功夫才想起,我並不是這世界的人,我記得我的名字、記得我來自哪;但更多的是破碎模糊的記憶 「貝塔大人說剛被召喚來狀況會很混亂,休息一下就沒事了,妳先好好睡一下吧。」她把我安置在床上,退出了房間。 誰是貝塔?又為什麼我會渾身血汙的被帶來這?還有最重要的、為什麼我會突然來到另一個世界? 懷著無數疑問,疲倦侵襲意識,我睡著了。 再次睜眼,窗外是滿天紅霞。 吃力的凝聚起意識,我總算脫離睡眠前的混亂,可以稍微理智的思考一切。 還是想不起來我的過往,只記得片段卻拼湊不成篇。 記得我似乎跨過了一扇巨大門扉,來到名為MAR HEAVEN的世界,然後……我被一群不知為何充滿憤怒的人包圍,再醒來時就全身血汙在沐浴了。 看了一下自己,身上許多瘀青和撕裂傷,有的上了藥,看來我睡著時有人在旁邊照顧我。 是亞可亞? 輕輕活動手腳,大致沒什麼問題,應該可以下床。 踏下地板,床邊竟已備妥好幾雙鞋,挑了一雙穿上,我走過這個裝飾典雅的房間,正要開門,門卻先開了。 「咦?妳醒了啊?貝塔大人猜的真準。」亞可亞端著一杯白色液體走進來,「喝杯熱飲,等會兒會有人來帶妳去另一個地方喔。」 「我不喝。」退後幾步拉開距離,我完全無法相信任何人,即使眼前的女孩看似毫無殺傷力。 她有些驚訝也有些許悲傷:「亞可亞不會傷害妳,沒有人會傷害妳,除非……」 「亞可亞,接下來交給我吧。」忽然一隻手撫上亞可亞的頭,輕輕的拍了拍。ㄧ個金髮帶點亞麻色的少年走入未關上的門,澄澈的眼瞳看著我又轉向亞可亞,「總司令大人親自下令召見異界的客人,我帶她去就行,辛苦妳了。」 面對這人突兀的出現,亞可亞先是一愣,隨即大大彎下腰,迅速退出了。 這麼恭敬?看來這少年地位挺高的? 溫和的瞳轉向我,玫瑰色唇瓣勾起好看的弧度:「妳好,我叫羅藍,是騎士級之一。」 騎士級? 看到我疑惑的神情,羅藍似乎也不打算解釋:「詳細情形再慢慢講吧,現在請隨我來。」 優雅地伸手,少年一臉無害的笑容,連我都有種拒絕他很殘忍的錯覺。 而我眼前似乎也沒別的出路了。 「請帶路吧。」 羅藍領著我走進華麗的宮廷式長廊,最後停在古色古香的雙扇門前,門上刻著恣意伸展的荊棘,中間分別包圍著黑色的花朵。向兩旁的士兵打過招呼後,羅藍伸手推開看似沉重的門,等我走進後才在我身後關上。 門內有著冷冷的壓迫感。 寬闊氣派的房間裡錯落著十來個身影,因為窗外的霞光已暗又沒開燈,那些人幾乎都半隱入了陰影中。房間深處,一階階高起的最頂端,狀似王座的位上,坐著一個逆光的人。 所有視線都投向我,毫不掩飾。 「終於見到妳了,我們等待已久的貴客。」 和羅藍一樣柔和的聲音,不同的是那不怒而威的氣勢和似有若無的魅惑。 霞光在此時完全消失於天際,夜色迅速蔓延。光線消失的下一刻,燈光亮了,水晶燈的光輝照亮了這寬敞的房間,也照亮了共十三個的人影。 我看見,他們每一個人的耳上都戴著的精巧銀色耳墜,全是西洋棋中騎士棋子的形狀。 「歡迎來到chess。」 正對著我的人慵懶地支著臉,嘴角噙著抹玩味的笑。一頭月光色澤的髮恰好搭配同色的半面面具,再一看,幾乎所有人的臉都隱藏在不同面具之後。薄脣在露出的下半臉勾出完美到不真實的微笑,笑中彷彿藏著什麼般的神秘。 有一下子我覺得自己像誤入了一個華麗的夢境中,心在悸動,誘人的氣息無處不在。 「我以為妳會很驚慌呢,不過看來異界的人果然都有些本事。」用愉悅的語氣說著,嘴角的弧度又上揚幾分,「我們就不必繞圈子說話了,總之目前的情形是我們現在都剛好有點小麻煩對吧,那麼如果做個交易各取所需,對妳也沒有損失。」 這臺詞好老套啊,不就是壞人想利用人時的標準對白嗎!通常這類交易就像跟惡魔談條件,穩賠不賺就算了更可能從此永無寧日吧。 「先說,是你們把我弄來這個世界的?」要談判也得先搞清楚狀況,要死也要明明白白的死。 「是呀,」完全沒想隱瞞,銀髮的人直接告訴我,「MAR HEAVEN,魔法的世界。妳的世界應該也還有一些魔法存在,雖然那都是微不足道的小把戲。」 「還有什麼想問的一次問完,別浪費時間。」另一個冰冷的聲音倏然卡進我們之間。 那個人罩著看來有些厚重的長袍,金色長髮瀑布般垂曳在背後,站在銀髮人身邊像在守護他似的。 「貝塔。」制止的說了一句,銀髮的人轉向我,依舊像什麼都沒發生地微笑,「我似乎還沒有自我介紹呢,我叫魅影,領導著稱為CHESS的軍團。說來話長,這個世界發生了嚴重的分歧,開始彼此征戰,六年曾有一場激烈的大戰,我方在那之後不得不退出戰爭。」 頓了一下,沉默忽然多了壓力。 「六年的時間,我們等待著時機......而現在,我們要捲土重來。」笑容已消失,緊繃的嘴角一字一句的說出,「傳說中異界者擁有不尋常的力量,敵人召來了一個,所以我們也召來了妳。過去不會再重演,我們曾被異界者打敗,這次,我們會摧毀他們所有勝利的機會。」 難以形容的壓迫感從魅影身上傳來。 我幾乎無法開口。 過了會兒他似乎慢慢平靜下來,又勾起了笑容:「我會送妳回去原來的世界,代價是妳得留下來幫助我們。」 我想從一開始這就不是交易,所以他們沒有給我別的選擇。 「妳沒有拒絕的籌碼,」魅影輕輕的話語響起,沒有重量卻讓人窒息,「請馬上決定。」 「我什麼都不會!」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這樣說不就代表他們沒有讓我活下去的理由了嗎! 「有個異界者剛來時也是什麼都不會,但最後他甚至有辦法殺了我。」 ......魅影沒有覺得他的話哪裡不對嗎?甚麼叫做殺了他那我眼前的是魔法凝固的幽靈嗎 他看著我輕笑:「妳沒聽錯,那時我的確是宛如死去了一般,但我永遠不會真正死去。」他把支著臉的右手手背轉向我。 我屏住氣息。一直沒有注意到,他手背上有個醒目的刺青,黑與紅鮮妍交錯成圖騰,詭異卻美麗得令人移不開眼。 「『殭屍刺青』的力量可以予人永生,這也是一種魔法,烙下之後刺青會不斷擴散至全身,等到它侵蝕了整個身體魔法就完成了。」 魅影溫柔地撫著手上的刺青,失神了一下後才抬起頭:「好了,妳的決定」 我還能說什麼 看我點了頭,魅影勾出滿意的笑容:「現在該自我介紹一下了,CHESS兵隊以西洋棋來分別各階級,最低的士兵、城堡,主教和最高的戰鬥階級騎士級。我們是被稱為十三星座騎士的人,只要看我們的耳環就能分辨了。」 真是簡單易懂的分法。只是似乎漏掉了國王皇后? 「妳的名字呢?」我來不及多問就被催促。 「我原本的名字你們應該也叫不習慣,幫我取個在你們這裡是正常的名字就好。」 魅影有些意外的看著我,偏著頭猶豫了一會,然後綻開一抹優雅的笑:「那麼,我以古語為妳命名。」 伸出手,隨著指尖移動彷彿在空氣中灑下亮粉般,一點一滴的明亮散落,聚集成一串我不懂的文字。 「『弭列爾』昰古語中勝利者的意思,希望妳真的能為我們帶來勝利。」 我知道這段談話該結束了。 魅影指派羅藍負責教導我戰鬥技能後,交給他一支血紅的鑰匙說是我房間的。 羅藍帶著我走出這間巨大的聚會廳。 我想起來,其實我在原世界也沒有什麼牽掛。 父母過世很久了,我和收養我的舅舅一家也沒處的多好,盡是一些不愉快的回憶。 如果上天給我這個機會讓我能不必壓抑自己,任性的活一次,那不就昰我最大的願望嗎? 我笑了。 直到其實也沒有很久的以後,我才終於知道我的到來究竟是為了甚麼。 可是如果有機會重來的話呢? 閉上眼我聽見了心中的答案。 我從沒有後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