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燕云沉便道:“既如此,先看晴光,再看雪花吧。”
伴着这句话音落下,淅淅沥沥的雨声缓缓停了下来。
手上的茶杯落了地,碎裂的声音引不起凤鸣笙的丝毫注意,云沉脸上的表情太笃定,她站起身,走到了云沉身侧,同他一起站在窗边,眼看着连绵不绝的雨丝停下,黑沉沉的乌云缓缓放了晴,自天边直射而下,晴光从院中一步步蔓延到了身上。
凤鸣笙不自觉的伸出手,被温暖的晴光沐浴着,好一会才颤声道:“云沉?”
云沉垂头看她,眸中的金光已失,便仍是平日潇洒含笑的模样。
“我说过,我是南疆的云上之光。”他开口,沙哑而艰涩,“要一缕晴光,对我来说,并不是难事。”
是要一缕晴光吗?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可以操纵天光?哪怕那个人,是南疆信奉的神祗。
可这世上,怎么可能真的有神祗?那只是,只是聊以安慰的信仰而已。
凤鸣笙不知自己是何神色,只仰头看了他许久,才怔怔的道:“对你来说,什么才是难事?”
燕云沉侧过头,看向外面的晴光,并没有回答。
许久,凤鸣笙才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既然放晴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说是出去走,其实也不过是在凤府的院落中走走。
凤鸣笙尽量让自己忘记刚刚的事情,只说上次见他看到了飞羽卫,问他最近怎么样。
“我很好。”燕云沉只道,“赵骁知道我的身份,怎么敢难为我?”
凤鸣笙仍有些担心:“可,飞羽卫……”
“他只是怕赵骜那边不知轻重,贸然动手惹我生气,所以才派了飞羽卫想护着赵骜那边的人。”
燕云沉正是知道这一点,才默许了飞羽卫跟在他身边。
赵骜是当今天子的名字。
可既然赵骁知道他的身份都不敢难为他,当今天子却想要对他动手,而赵骁却为此事而逆当今天子的意。
燕云沉只是叹气:“有些事,世宗只肯告诉赵骁,可赵骜怎么会全信他?”
凤鸣笙明白了。
当年,世宗属意的储君原本是淮阳王赵骁,可最终,凭借着壬酉宫变,却是当年的信阳王上了位。
可即使如此,有些皇室秘辛,世宗却仍然只肯告诉赵骁一个人,或许是为了保赵骁的性命,又或许只对信阳王不满。
而作为信阳王之子的赵骜,与赵骁之间,是隔着天子之位这份仇的。所以,天子用他,却又不敢信他。
只是,燕云沉并不太想在今天这个日子里说些这样的事,很快就换了些轻快的话题聊。
凤鸣笙便静静的听着。
春日温软的雨,夏日炎热的晴,秋日清爽的风,冬日纷飞的雪。破土而出的笋,花间飞舞的蝶,随风飘落的叶,飞流直下的瀑布,迁徙的候鸟。清晨的朝露,晚间跳跃的火光,漫天的星光……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事物,从他口中清清朗朗道来,便充斥着无尽的希望与生命力。
凤鸣笙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唇边凝出柔和的笑。
她知道,前世今生,无论云沉有多少不合常理的地方,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她从来不曾怀疑过云沉。
而让她始终信任云沉的,便是云沉身上,这份自始至终的温暖与希望。
说着说着,燕云沉便停了下来。
冬日里,花木凋零。
他们沐浴在晴光里,燕云沉的声音便含着温暖:“阿音,你看。”
凤鸣笙便也抬头,冬日晴光里,有赤嘴翠羽的鸟儿直飞而来。
离得近了,她甚至看见那鸟儿嘴里还衔着一朵艳红色的花,鼻尖已闻到了凤凰花的香气。
依稀还是两年前的那个春天,蓝衣朗朗的少年伸出手臂,任赤嘴翠羽的鸟儿亲昵的停在手臂上,然后取下鸟儿叼着的那支花送到凤鸣笙眼前,眼中含着朝阳,笑意盈盈的祝贺道:“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而如今,眉目清朗的男子依旧是伸出手,取下赤嘴翠羽的相思鸟衔着的那支凤凰花,眼中蔓着金光:“阿音,请看这一分天光。”
凤鸣笙看见,远处的晴光已一分分收起,天上已有雪花慢慢落下。
晴光将散未散之际,雪花将落未落之间。
她不自觉的伸出手,接过那枝开的正盛的凤凰花。
于是,她身上最后一缕晴光被收起,雪花落在了身上。